你无法接受自己间歇性的幼稚病发作,而只要她一出现,你就不自觉的开始这样拙略的表演,而每一次这样漏洞百出的演技总能兑换她面无波澜的照单全收。
“还有什么特别重要的吗。”
你开始表演出极其的烦躁。
“有。”
“什么。”
“路上,注意安全。”
你终于笑了,她又一次对你脾气照单全收。
总是这样,在你万念俱灰就要把怀里的冰块砸地上的时候,往你身上悠悠的浇一盆温水,你便如沐春风一般捂得更紧了。
而你却再没有办法再把自己从冰面上挪开,你的皮、肉,都死死黏在上面。你只能等着,等着她什么时候想起,再时不时的给你撒点水续命。
你睁开眼睛,强制着从回忆中抽出身来,翻身压住卷在床边长筒形的被子。
“对,我爱干净。”
她的声音隐隐的就在耳边,你连滚带爬的从床上跳起来脱掉外套。
八点,山已经完全入夜。
你收拾碗筷,推开门钻进蔓延的夜色。
拉开墙角的灯绳,粘着蛛丝的灯泡发出微弱的亮光。
黑夜裹挟着彻骨的山风而来,你拧开水龙头,热水冲刷在手臂上吐出细密的泡泡。
裸露的手臂哆哆嗦嗦的,你拍拍挂在皮肤上的水珠钻进厨房旁边的浴室。
浴室也是借二楼搭建出来的,一间四平米左右的小方屋。
三面都是不到五十公分的矮墙,往上装着可以推拉的玻璃窗。
每扇玻璃窗上都有一卷竹帘,你拉了拉绳子,竹帘十分不情愿的将自己卷了起来,今天的窗外居然有月亮。
你掩上浴室的木门,厨房微弱的黄光经过门的缝隙漫进来,映亮了半块地面。
月光从窗户倾泻,挂花洒的墙上,映出你站立的剪影。
你旋开龙头,冰透的山泉水经过暴露在山间低温的加热管流出,打在身上竟然感觉不到温度。
你抓起肥皂从头抹到脚,在渐褪的体温中冲干净泡沫,披着一身水珠坐到烤炉前。
橘黄的炉芯传出热气,水珠慢慢在你皮肤上收缩、消失。
你感觉自己慢慢温暖,饱满起来。
你惬意的抽出墙壁书柜的书,慢慢的,张开的书离你胸口越来越近,终于迎了上去,你是被灼烧的刺痛惊醒的。
迷糊中像被什么在死死的咬住了小腿,你奋力蹬脚,最后气急败坏举起手掌使劲一拍。
“咣——”金属倒地的声音。
逃脱了梦魇,电火炉调转了方向歪在地上,炉芯上还有一点正在褪去的红。
你看着刚刚被撕咬的,发红的皮肤,空气中有毛发烧焦的味道。
你低头,悻悻看了一眼,还好。
扶起炉子,拔掉电源,一边起身将毛巾披在背上,左一圈右一圈把自己像木乃伊一样裹起来塞进被子。
六斤重的棉被下你沉沉的呼着气,肚子像猫儿一样起伏,你甚至想发出咕噜咕噜试试会不会舒服一点。
然后你想起猫儿一样的她,想起她此时应该也正蜷在被子里细细的呼着气。
你将手抱在胸前,缓缓的摩挲着,她的头发,她的手,她瘦削的背。
铃声渐起。
☆、红(三)
你望着余焰将消的灯塔,身旁的面孔已模糊不清。
黎明来临,灰色的大海继续无休的吞纳,在腐败生物的腥甜与海洋空气的咸湿中,它来了。
你关掉电源,滚筒与内壁巨大的摔打声嘎然而止。
高速搅拌的肥皂沫在逐缓的旋转中破灭。
“不能再等了。”
你疯了似的埋进这深不见底的灰色,伸出手指在浑浊的水中抓扯,你要找出那颗火种,从刚才余焰中掉落的。
放眼望去,眼前的大海盛满了灰烬。
粉灰的被子泡沫一样堆在你的身上,像极了大难过后幸存的人。
你被拒收了,海浪不由分说的将你退了回来,又不等你回执的悄无声息的走了。
床头的时钟亮起,午夜刚过,整个街区都在沉沉的梦里。
而一万公里外的此时,还是灯火通明的。
你推开泡沫一样的被子,打开窗,幽黑的夜里一封大洋彼岸灯火中的来信。
手术预约在第二天下午,按要求你需要预备出三天时间。
那个黑人医生已经是第三次向你确认,她数次向你传阅救助会的资料,表示很多的家庭都在期待婴儿的到来。
你冲她耸耸肩,道:明天见。
这一天的夜来得分外早,你在夜幕降临前抢先拉上窗帘。
腹下那颗小到难以察觉的火苗,在被子的掩护下,你不动声色的只当是不小心触碰到它。
关灯,黑暗笼罩了整个房间,手心下的暗涌,那团光亮明显的在黑暗的侵袭中逐渐黯淡。
你闭上眼,预演着:那个明晃晃的勾子一样的器具伸进你的身体,冰凉、尖锐,由下自上的贯穿。它刺进你的腹腔、子宫,直到抵达那个巢,它开始快速翻转,刮削。然后像敲碎一颗灯泡一样,碎片的棱角划破光滑紧缩的壁。
预演所造成的恐惧中你逃离般的又回到那片光滑平静的湖,尖锐的石子一颗一颗破入,那潭透绿的湖水下面,你看见湖底细腻柔软的淤泥上千疮百孔。明镜一样的湖面下,石子将潭壁连敲带剜血肉横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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