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_清枫聆心【完结】(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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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郊码头远远进入墨紫眼帘时,肥虾叫她进客舱。舱内很热,血腥味浓烈,令她觉得空气里都浮起血雾,随呼吸进出肺中,粘稠到想吐。

  “他醒了么?”这个人,墨紫之所以怔忡,是因为她见过的。就是多月前,想qiáng掳金银回国的玉陵老将军。虽然想过可能会再遇见,却料不到是这种qíng况下。

  肥虾摇摇头,“抱歉,墨哥。汤药不进,气若游丝,快不行了。”

  “本想至少能问他究竟是谁下的手,可惜——”还能给金银报个全丧。

  “墨哥,我爹教过一种点xué冲气法,能令濒死之人神志清明片刻,但片刻后人必死无疑。”赞进上前观老将军神色,“他的气越来越弱,便是用此手法,我也没什么把握他能清醒说话。不过,可以一试。横竖他撑着这口气,难道不是要说出害他的人是谁?”

  墨紫犹豫,万一还能救呢?

  “墨哥,我敢断定,他的命神仙难救。”肥虾跟着墨紫不少时日了,知道她犹豫什么。“不妨用赞兄弟的法子,总比就此死了好。”

  “墨哥,此老是铁打的汉子,不能让他走得不明不白。”赞进也记得他,“就算不能给他报仇,也要跟二公子jiāo待一声。”

  墨紫把心一横,“赞进,你试试吧。”

  赞进出手极快,在老将军身上点了几处,后背上用大掌托了,闭目运气。

  血迹斑斑的脸上,老将军一双眼睛突然瞪得老大,开始急喘,咽喉发出咯咯的声音,张嘴流出稠红血线。

  “墨哥,有什么话快问吧。”肥虾见墨紫面上不忍,只好出言提醒。

  墨紫坐上chuáng沿,想握老将军的手,却怕影响赞进运功,最后捏成了拳头,“老将军,我是楚毓的结拜兄弟,你可有话要我带?”

  老将军眼瞳原本涣散,听到墨紫的话,勉力将视线对准她,先有些不确定,然后伸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腕。

  “那……日……二殿下的……”满口是血,冒成泡,蹦碎在墨紫的手上和衣服上。

  “正是。”墨紫qiáng自忍下酸楚,“老将军,是谁把你伤成这样?”

  “转告……二……殿下,玉陵等……着……他,他会……是明君,老将……从来……都知……”头一歪,咽气了。睁着眼,死都放心不下。

  最后的遗言,不是说凶手,而是jiāo托。玉陵国主太子无道,臣下却还有如此忠烈的,不得不感怀长叹世间正义永存,总有人真心为百姓着想。

  赞进要给老将军合眼,墨紫挡了他的手,“留给金银。只有他,才能让将军瞑目。”

  赞进点头,小心翼翼放平老将军的尸身,为他盖上被子,“至少他现在不疼了,我看得到他臂上白骨,他醒来却哼都不哼,真是铁汉。”

  这时臭鱼跑进来,“墨哥,码头那儿水寨的船挡着不让进,说大求前使的船快要进港,民船得等半日。要不,咱划小船上岸,先给人找了大夫再说。”

  肥虾看着自家老弟,“不用请大夫了,人已经死了。”

  墨紫把老将军的身份告诉他们,反正经过前几日的传单大宣扬,认识金银的人都心中有数,不认识金银的,打听起来也很容易。

  臭鱼哎呀拍大腿,“娘的,谁gān的?能把一国老将砍死,绝对不是省油的灯。”血xing汉子,不伤chūn悲秋,只有义愤填膺。

  谁会对玉陵人下重手呢?墨紫的猜测因为臭鱼带进来的消息而确定了。

  大求使团来了且自水路而来

  前使船是先头部队,一般会比大部队早到几日,作迎接的准备。这边使船快要到码头,那边浮冰上就出现玉陵残部的将军,不可能是巧合。然而,究竟发生了什么?一时,还不好说。

  “墨哥,船怎么走?”肥虾问。

  墨紫还不想跟大求的船面对面,老将军已死,也没有了入码头的必要,而红萸是自己的地盘,搬抬尸身最放心。

  “回红萸。”墨紫一边吩咐,一边走出船舱,看到闽榆老爷子等人立船首正往码头瞧。

  待她自己一看,东郊码头民船被划分在两边,中间空出很大一片水面,水寨的船七八艘一字排开,更有一只楼船战舰停在前面。大周旌旗飘扬,萧字之外,还有王将旗,代表武氏皇族嫡系兵马。

  “萧旗与王旗并驾,可见敬王一家得天独厚。据闻此次入上都护使,皇帝也只允萧家军进来罢了。”闽老爷子对墨紫和闽松言道。

  “朝中新旧两派相斗愈演愈烈,如今推行官民船场合作,倒是我们捡了现成便宜。”墨紫认识元澄江涛等官儿,消息也不慢。

  闽老爷子点头赞她,“墨哥对国事关心,目光远而不狭,比我家的侄孙要好得多。”暗指闽松不关心时事。

  “闭门造车,其车不可行。造船也是同样道理。”墨紫自然听出老爷子的话外音,对闽松眨眨眼,“老爷子要好好训诫您侄孙才行,要是冥顽不灵,就用竹片打手心,疼而不伤。”

  闽松瞪她。

  她耸耸肩,表示自己无错。又告诉两人,船入不了码头,还得回红萸。老爷子问她那受伤的人怎么办。她摇头说已经不用请大夫了。谁都明白这话的意思,各自唏嘘却不再提。

  调转船头,再走回路。顶水逆风,却因墨紫设计的多桅多帆和三边舵而如履平地。江上风冷如刀,安排了闽老爷子进舱休息,她高站在舱台之上,调度众工。

  船好,也得掌船的人齐心。臭鱼爱喊号子,顶着凛冽吼嗓子,引得众人奋力高和。一时热汗消冰意,江水似暖汤。

  墨紫到底是女人,是女人总有点多愁善感,本来还在对老将军的死介怀,却在众人的号子中,惆怅散尽在风里,随流寻海去了。

  发微散,长袍簌簌,却不再觉得心凉,老将军的血迹在手上渐渐发烫,助长她的意气风发。身可死,jīng神长存,何必感伤

  江上船只不多,普通的客船货船,不引墨紫注意。直到正前方出现一个黑点,片刻就现了船廓,再片刻就能看清楚船头,白làng翻江,杀气腾腾的行速,令她定睛而望。

  臭鱼朝下喊,“墨哥,那船好快,比咱们的船小得多,却不似要让我们,我们让不让?”待那船再近些,啊叫起来,“三角大帆,方头平底,舱两楼,长桨拍水,倒像把墨哥的那些个凑在一起,成四不像了。”

  墨紫冷眼看着。她想说,不让,有本事,就让他们撞。倒要看一看,是正版的厉害,还是盗版的厉害。

  但,风chuī冷了她,她听到自己说——

  “让它。”

  第一卷 欺我 rǔ我 我不忍 第273章 啃ròu骨头

  第273章 啃ròu骨头

  不甘心

  墨紫感觉脚下的大船慢慢往旁边挪动,对面那条通体乌黑的船前行的方向却毫不变动,仿佛笃定她这条船一定会让开一样。

  因为,那船上高扬着大求láng旗。

  láng,是他们的神。鹰,是他们的天。神,守护。天,统治。

  船未至,便听到张狂的笑声,还大放厥词——

  “说大周礼仪之邦,我瞧像咱们糙原上的绵羊,绵兮兮的,随便捏啊。那么大的船,一个làng就能把咱们的船浇个从上到下,却居然躲咱们不及。太他娘的没种,一船子孬包,白长那么一身ròu。不如让咱们煮了吃,还有那么点用场。哈哈”

  那些话顺风传来,清晰可闻。红萸人人脸上变色。也许不是每个人都知道láng旗代表大求,但这番要煮人ròu的话,除了骁勇善战的大求人,还有谁会在别人的国土上这般嚣张,简直将大周视为他们的口中食了。

  “就是。什么礼仪,全是空放的狗臭屁。玉陵号称有水上最qiáng师呢,遇到咱们怎么样?还不是软脚虾无壳guī,不堪一击。专出美男美女倒是不错,玩够了烹烤,滋味那个他娘的好。不像这几个腌过头的白菜,蔫巴无味,难吃得要命。”另一个声音也粗嘎蛮狠。

  这时,那船已到沙船旁,不小心擦撞了一下。那船稍震,还引得一阵更放肆的大笑声。

  “哥几个,要是大周人,就会这么说,哎哟哟,吓到我的小心肝了。”

  “救命,不要啊。哈哈,就跟ji女叫chūn一样。”

  “快快快,扶住我,我不要死”

  此起彼伏,故意娘里娘气,极尽羞rǔ之能事。

  “奶奶的——”臭鱼要破口大骂。骂人他可不输给任何人。

  “谁也别还口,只管走咱们自己的。”墨紫目不斜视,握着木栏的手指根根发白,大声说道。

  大家憋得一口气在胸口发闷,但当兵的是军令如山,造船的是船令如水,不重不沉,就是踩不着地,得听船大的才心里踏实。因为这口闷气,这船cao纵起来显得不够灵活有力,和谐度降到最低,左摇右摆晃动不前。

  “哦——说他们娘,还真有他娘的女人声音女人,露脸让汉子们瞧瞧,要是长得不错,就跟着汉子们,伺候得好日子不愁,不比这群没骨头的船夫qiáng?”

  墨紫站在另一侧,沙船比对方的船大而高,并排贴近之后,她只能看到那船的外沿,看不到说话的人。

  臭鱼翻身下来,咬得牙齿格格作响,低吼道,“墨哥,再不教训,当咱们船上都是死人了。”

  墨紫蹙眉肃面,眸子乌沉,“他们是使臣,我们是什么?我们替大周朝廷出面教训他们,难道大周朝廷会替我们出面说公道话不成?一个不好,我们就是首当其冲的替死鬼。”

  臭鱼恍然大悟,怪不得一向在船上qiáng韧的墨紫会说让。

  “怎么没声了?”大嗓门又喊,“要是没力气,哥哥给你点ròu骨头啃啃,味道差了点,不过能长胆子。”说罢,一样东西抛至半空,呈彩虹弧线落下,击到帆布上,弹起又触甲板滚了几圈。

  墨紫目光突锐,盯着白帆布上的红印。

  那是——血。新鲜的,还在流。

  紧接着,她听到慌乱的脚步。在桅杆附近的船工们,有的脸色发白,有的不忍转过脸去,还有的冲到gān舷那儿对着江面gān呕。

  甲板上,那东西,是一条胳膊,血淋淋,被剥了皮,更有几处似乎被剜了ròu,现森然白骨。胳膊带手,手上还有皮,成死灰色,五指勾爪,含狰狞恨意。

  “想你们大周小民这辈子都尝不到。此羊原产玉陵,玉陵多花乡,这ròu里有似有似无牡丹香哪”声音的位置不变,那船停止不前,红萸的忍让沉默,他们倒好像挑衅出趣味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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