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羊,是人。玉陵人。血还在滴,就是刚卸下不久。适才冰面上趴着玉陵老将军,却不见其部下,极可能是他们偷袭大求使船未成,而惨遭毒手。
“cao他祖宗十八代这些畜生”臭鱼赤目捏拳,气得发抖。
墨紫能听到自己的呼吸,从平稳到促重。胸中的火星子本来在各飞各的,突然两两相撞,爆裂一片,顿时烧成燎原大火。
欺人太甚
“臭鱼,去舱房拿件备用的棉袍出来。免得人走了,白费了他们的好意”墨紫说完,越过栏杆飞身而下。这点高度往下跳还是难不倒她的。
臭鱼知道墨紫心中自有主张,半点不犹豫,应声从另一端跳下。
那船上仍嬉笑哈哈不断,越说越不堪入耳。
墨紫在那条断臂前站定,沉静得仿佛一池泉水。
周围惊恐的船工们都随之镇定了下来,慢慢围过来,以墨紫为中心,成了一个圆。他们在等。等墨紫的下一句话。
臭鱼拿来棉衣,“墨哥,要做什么用?”地上的断肢猩红可怖,连他这个老江湖都不忍多看。
臭鱼后面跟着闽榆闽松爷孙俩,显然也听不下去了,面色十分难看。
“给我。”墨紫接过去,又对众人说,“一人拿根钩杆,站到靠大求船那侧船舷去,若船要走,请他们稍等。”
大伙齐声欸应,拎铁钩,纷扑船舷。闽松不甘示弱,带着头站上去,横眉冷对。
“嘿,gān什么?想找死了?”讽刺语变成了yīn冷声。
“好啊老子正手闲,刚宰人没挨上我的份,这会儿能捅个痛快。兄弟们,拔刀”一片金属击撞之音。
墨紫一边蹲下身用棉袍将断臂仔细包好,一边扬声道,“大周礼仪之邦,岂有收人之厚礼而不还的道理。前使们稍带片刻,容我等准备准备。”
“小娘子声音真好听,惹得爷爷们心头痒。放心,小娘子慢慢打扮,不用叫人勾咱们船,咱们等你。”狂笑不已。
“墨哥打算如何处理?”闽老爷子虽然愤怒,却也知小不忍则乱大谋,怕她年轻qiáng出头,招惹到不该惹的灾祸。
“老爷子莫出面,容晚辈自理。”不想牵连德高望重名声很响的船行长辈,而且红萸若是不得已,日升至少无险。
墨紫一招手,叫来肥虾水蛇,“小船上还有冰块,麻烦你二人下趟水,拿它去堵那船尾右摆舵的衔接处。可先破,而后堵,做成撞到冰块的假象,就像平日咱们在水下练习的。我会尽量在这边拖延。”也不算教,天暖时,和三兄弟互相切磋了不少破坏船而不招人怀疑的方法。
大求如果仍用她的设计,这种四不像船尾势必少不了双摆舵,可顺流稳向和逆流转向。但缺点是,一旦一边动不了,就会失去一定的平衡感,变得难以掌舵。不会要他们的命,就是会让他们打打转。小小恶作剧,反玩一下。
两兄弟早有默契,立刻拿冰和凿下水。
墨紫又等了一会儿,便往闽松和臭鱼身边走去。自上而下,终于看清那些大求人。原来还算不上什么前使,不过是十来个乌铁甲武士。真正的前使在舱里坐着。透过窗,她可以见到有不少穿着华美,披着裘皮的人影子。前使对外面的人不管不问,自是默许之意。
“不是小娘子,是不男不女啊。”一开始最嚣张的那个声音,发自满面刺胡,眼珠子浊huáng,傲慢粗鲁的大块头。身披黝黑铁甲,两把大刀挂腰间,虽然要仰头看墨紫他们,可一点都不气弱。
墨紫刚要说话,突然余光瞥到一抹艳红,侧目望去,倒抽一口冷气。
桅杆上挂着一排死人
赤条条的。有些浑身没了皮,有些缺胳膊少腿,但头颅都完整,还带着玉陵士兵的头盔。一双双眼睛皆怒睁着,没有一个合上。血,还有滴答一些,落在黑帆上,被吞噬到无影无踪。
“赞进。”墨紫低声道,她手心冒汗了。不是怕,是紧张。
“在。”赞进一直在,他只是不像从前那样唠叨了,
身旁闽松臭鱼,身后赞进,都是响当当的好男儿,她紧张什么?墨紫目光一凝,再一笑。
看得乌铁甲们个个发呆,一时鸦雀无声。
那是一种怎样的美?
见过清晨第一道的阳光吗?见过圆月挂海空的万丈金芒吗?见过糙原之鹰扑兔时起翅的瞬间吗?见过大漠之中天降甘霖后的彩虹吗?
就是那般的美。
用不上沉鱼落雁,用不上国色天香。那些形容女子们娇柔明艳的词,统统套不对。
墨紫就是墨紫,她在船上全然不吝而展现的美,望天下而独一份。谁也不敢,不能,不愿亵渎
“这小子,我要了哪个敢跟我抢,我杀了他”刺胡子最先反应过来,立刻指着墨紫大叫。
墨紫冷笑。
她冷笑,红萸众工看见,跟着冷笑。勇气早生,怎会退却
冷笑自然跟墨紫刚才云淡风清的笑容不一样,太明显了,白痴都看得出那里头的不屑。
刺胡子受不得巨大的落差,怪桀大呼,“小子,换之前一笑。这笑,老子不中意看。”
墨紫哈哈大笑,下一秒又收了个gāngān净净,一点表qíng也没有。
“请收礼。”
说时迟,那时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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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更。
第一卷 欺我 rǔ我 我不忍 第274章 我来添衣
第274章 我来添衣
一道劲风
是刺胡子的感觉。
身旁的兄弟急蹬蹬倒退了两步,引他定睛看。好家伙,一把寒光闪闪的钩钉牢在他身侧的船舷上。只要稍微正一点,钩的就不是木头,而是他的脖子了。
好吧,他看到了那个身穿男装说话女娘的人快速拿起船钩的动作,他也看到那人将钩举了起来,但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人真敢挥下来。
刺胡子慢半拍朝后一跳,因那一笑而发烧的脑袋,顿然像被淋了头冰水,彻底清醒。清醒之后,就起杀机。
双刀拔出,他呼道,“兄弟们,上船给我杀gān净,一个不留。”
“这可真是误会。”眼看冲突即将爆开,墨紫清脆的声音如泉水潺潺,令那群虎láng凶徒暂缓动作。“我不过是想搭根杆子好送还礼,用劲不当,也不知这鬼东西这么沉手,不小心脱了手飞出去,还请各位见谅。幸好,没伤及各位xing命,否则我难辞其咎。不愧是大求的猛士,骁勇无惧,大人大量啊。”
乌铁甲们听完最后一句,谁还能继续叫嚣要杀人?刚刚还笑对方软弱,如今真就是软了,还是个娘里娘气的家伙,他们要计较,不就小肚jī肠?但,刺胡子是头,所以他们最后得听他的。
刺胡子哼一声,半晌后收刀。他其实一时火起,忘了这里是大周都城。玉陵派来的刺客,他们有权处置,但这些人只是普通大周百姓。要是真杀掉,他虽然不怕,恐怕会影响大局,毕竟,打着求和的旗号来的。
乌铁甲们见头头收兵器,也都把刀入鞘。
“此次饶你,下次再敢对爷爷放肆,必将你们大卸八块,灭你等全家老小。”汉民低贱如蝼蚁,动手当然要整窝端。
墨紫对这话不回应。对方只有乌铁甲二十众,她对他们的实力清楚得很,根本不是赞进一人的对手,更何况还有臭鱼等人。将手中裹着断臂的棉袍往杆上一绑,抬杆再一送。棉袍悠悠滑下至大求船边。
手腕之上如今穿在袖里,乌铁甲们却能看到那只爪状的手,彼此看看,不解这份还礼的意思。
刺胡子叫嚣的嗓门大概是天生的,又有点火大,“娘的,你什么意思?明明是我们送给你们垫肚子的,怎得不给面子还了回来?还说什么还礼?”
“此言差矣。”墨紫瞥见舱里的影子们往门口移动,也不甚在意,“正如各位所言,大周礼仪之邦。只是大周亦富庶,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吃都吃不完,何必同类自相残杀?再者,古书有载,人ròu其实难吃,不管美女也好,美男也好,怎么煮都酸的老的,香不及猪牛,鲜不及鱼羊。既然无味,何必委屈了自己的舌头和牙齿?又闻,人与动物不同。世间万物,唯我人能造屋种田放牧,做千万种事,是因其体内有灵物。人死,而灵物成虫,有毒。不然那死去多日的尸身怎会生出尸虫这般恶心的东西。尸虫破体而出,毒气已不深。刚死之人,内里虫化入ròu,而毒延绵,食之不速死,毒再成虫寄居体内,悄然折寿。既然有害,何必自寻短命?”
三个何必。
骂人了没有?
没有。一个脏字都没有。
但,说得那些吃过人ròu的乌铁甲们个个面色惨惨,包括刺胡子在内,甚至感觉身体很不对劲,有毒虫在爬一样。同时做一个动作,不安得动动身体。
墨紫还没说完呢,“自然,这说法也是缥缈,据说只记载在一本孤本医书上。况且,短二三十年寿,对征战沙场的勇士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
二三十年?众乌铁甲抽面。多半是鬼话,但尸虫又是哪儿冒出来的?而且,人ròu味道是不怎么样。
舱里出来七八人,其中两个穿了大求四品和五品武官服,另外几人八品九品不等,是随团小吏。
似乎没有认识的脸。墨紫心中一放。
“咄小子胡说,你们这些蠢材不动脑袋想吗?”四品官凶恶相貌,“我大求láng族,杀敌必喝其血食其ròu,自古如此。”
大求重武轻文,朝堂自上而下几乎都是靠打仗升上来的官。汉官极少,也是忍气吞声之辈,常被这些糙原后代当箭靶,无尊严可言。
墨紫面色泰然,“大求皇族权贵长寿者少,为王者多夭于壮青,倒是牧羊的老百姓常庆古稀之年。反观大周南德,先皇帝都过七十而逝,王侯将相告老之龄也约七十有余,民间百岁老人亦寻常。”吓死他们。
四品官想不到墨紫对大求的事知道得挺清楚,仔细再想,不知怎么竟觉得有点道理了。但他到底是上官,不比鲁士们单傻,心中便有什么,面上也不露。
“不过一条手臂罢了,没胆吃就说,装腔作势。”他冷哼,张手就抓起那只断臂,一用力便抽了出来,“这是行刺我大求使者之人,不配这等待遇。”
哦?明白她给死者穿衣服的意思了?这个前使还挺聪明。
“前使此来为何?”墨紫问。
“为天下太平而来。”本不想多跟这种小民纠缠,却因对方伶牙俐齿而激起好斗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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