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延朅冷冷一笑,“灭大周可不是一时之事,难不成孤的后位要空几年?再者,我大求勇士无数,却要自己的王后来当内应——这样的想法,麻敦,你还真挺会动脑。要是刚才也像这般机灵,何至于让她说得毫无还嘴之力”
麻敦一个冷颤,低头要跪。
“罢了,快下令开船,让大周迎宾使久等,就显不出天下太平的诚意来了。”乌延朅也用起麻敦的“四字真言”。
麻敦如蒙大赦,赶紧离乌延朅远远的。他这会儿全然摸不准王的心思,本来是高兴,处罚扎莫是凉怒,现在倒有点像让他说准了的焦恼。想到此次王临时决定出使大周,难道是为了宋氏之女而来?他族中也将送二女入宫,本来他对族长要谋害宋氏之女的想法颇为不屑,心道不过一女子,能有何本事在后宫里翻天。如今他与此女较量下来,恐怕得杀。否则以此女之能,便是送一百个公主进去也无用。
乌延朅反复回想不久前发生的事。确实如麻敦所料,他心qíng起伏极大。从看到她时的喜悦,到因她的言语行为感觉越来越困扰。
在甲板上的三十多人中,她根本认不出自己,此其一。
其二,她说话的方式,平和中藏惊涛骇làng,可说是妙语连珠深意重重,却让人找不到发难的理由。她从前虽然也能说,但脾气很直。不是这样好像在心里转了几个弯才开口,处处慎密,滴水不漏。
笑声中,听不出她高兴;客气中,听不出她真心。是因为恨很多人,包括自己在内,欺瞒了她,所以才变成如此的吗?可她的行为又不似受过打击,那么意气风发。比她在宫里时,真像完全不同的两人,不再是除了船和他什么都不关心的那个纯真女子了。
这一个阿紫,更适合战斗。她那份仿佛能将天踩在脚底的自信和魄力,比以往更令他为之心折。她也成熟了,对这个世道的态度十分踏实,终于不再过于理想化。
他应该很高兴才对,但不知为何,那逆流而上的船,似乎要将她载到遥不可及的地方去。心里,突然,空了。
所以,他不能转过身去。他怕这次错过,会永远错过。先等一等,待一切布置好,要有十足的把握。
船动了,他站在船尾,良久。
到这日月亮挂起,街头巷尾传遍了一个笑话。大求使船在拐进码头的江面上滴溜溜打转,怎么也靠不了岸,最后还得让大周的船给拖着走。
过了两日,就开始传另外一种版本,说大求的船遇到水鬼纠缠。百姓们悄悄议论,大求打玉陵,欠下多少冤死债,鬼缠身也算是活该。
据说,那可是玉和坊独孤神算开天眼瞧的。
第一卷 欺我 rǔ我 我不忍 第276章 素衣送棺
第276章 素衣送棺
金银这几日有些烦。
不少知道他的大客拿着“上都某金姓人士乃玉陵皇子”这张纸,心急慌忙跑来要提走存在钱庄的银子。他再三说明那金姓人士不是自己,还给出好几个姓金的名字来,却改不了对方的主意。费尽唇舌之后,一火大,叫柜上把银子提了出来。自我安慰省了利钱支出。
不过,让他烦的并不是这件事。这些年赚得很不错,如今世道要乱,本就有意将钱庄的生意适当收紧。所以大客要跑,那就跑吧。而且,更多的客人是不知金银钱庄大东家的名姓的。
他烦的是何去何从的问题。
如元澄所说,大周朝廷不可能凭一张纸条来断定他的身份,必然先暗地里查。大求和南德也一样。等他们查出来,少则两个月,多则半年。在这段时间里,他顶多要防得是暗箭。暗箭,他就能自主解决掉,而对方只好吃闷亏。可是若过了这段时间,待人落实一切而决定明着来时,那就复杂了,得看各国的想法。估计,大求是要斩糙除根,大周南德两国或显风范收留,也等于变相软禁,或往大求那边靠拢,杀他或赶他。
金银明白,自己要是一直处在被动的状态,到最后就可能再隐姓埋名,放弃辛苦建立的所有。他也听出元澄的意思,掌握主动比被动要好。然而,主动的代价是多大?
“九九。”他用扇子敲窗棱,叫那个在面前蹲了好久的绿影子。
他在书房里,她在书房外。
绿影子放下小锄,换了水壶,继续背对着他,连哼都没一声。
“小九,笨九,白痴九……”试了一串后,他眯眼,改称,“豆绿。”
绿影子停下动作,慢腾腾站起来,慢腾腾回身,“公子叫我?”
以为她很专注,原来是假专注,故意不理他?
金银趴在窗台上笑,“你姐姐教你的?不叫豆绿就不理我?
“不说准名字,听的人怎么知道公子叫谁呢?”豆绿看金银的目光,有点当他傻。
金银哇一声,心qíng稍好,“我收回之前说你不像你姐的话。两姐妹,两张嘴,一快一慢,一外放一内敛,却都是厉害的。”
“还好了。”豆绿转过身,抬手摘一朵朵梅,放进挂在腰间的竹篓里。
“你还会采花?瞧你爱花的模样,当你会跟采花的人拼命。”金银想象中就是如此。
“梅花盛放不过数日,盛过则衰。我把它们及时采下用作酿酒的辅料,香气就存久了。”豆绿摘梅,不是信手,而是悉心挑过。
看她摘花,犹如看其品xing。
金银默然半晌,“豆绿,若我离开上都,你当如何?”话问出来,觉得多余,她自然是跟着墨紫。
“若我为公子做成了三件事,我会找姐姐去。不然,就只有跟着公子。”做人,要守信用。
金银一怔,当日随口说的三件事,自己都忘了。
“倒是委屈你了。”只有跟着他?他还没打算带一个会拖累他的人呢。
“公子要回玉陵?”金银的身份,豆绿也已经知道。
金银眸色绿黯,“玉陵破国,我回去能做什么?”
“这……”豆绿慢了慢,“回去了,大概就知道要做什么了。就如这种花。花不在眼前,怎么种?”
她似乎凡事都爱用花来比说,却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而且,公子有银子。”很多很多银子。
“所以?”他的银子,她盯什么盯?
“公子平时那么小气,不是为了省一两是一两,关键时候花在刀口上的么?”豆绿说得非常直接,“不然,那么多银子,究竟为什么要赚?”
为什么要赚?
金银又是一怔。为什么啊?他很久没想起过了。曾经,刚开始行商的时候,最常放在心里的,就是这个。他想赚很多很多的银子,然后照那时墨紫对他说的经济决定上层建筑,招兵买马抢皇帝来当,把死老头还有那对母子气死。那么打压他,还让他窜到头上去,可见他们有多蠢。
“原来我是想过的啊。”想过那个高高在上的龙位,想过龙袍加身让那些要置于他死地的人跪在脚下,他低头自语。“但,什么时候开始,又不想了?”是大醉大睡之间,是驰马飞车之间,还是看山过水之间?
豆绿回头来望,湖绿的发带随风飘。发尾一卷,带了一朵梅花落在发中。她瞧出他在自问自答,不需要人多嘴,因此安静。
“公子”两声急呼,身影如风,今日千百两穿了一模一样两身衣。
“这么咋呼,要不是急事,扣你俩月钱。”金银恢复小气财神的表qíng。
“三公子来了”双胞胎好像在练心灵感应,说话如发自一人之口。
金银听到是墨紫来了,笑得颇有趣味,“豆绿,你有个好姐姐,三天两头跑来要替你撑撑腰。从前,我要见她一面都得用请的。”
“不对。”豆绿比金银更了解墨紫,“姐姐说会让人接我去一个地方住两日,可没说亲自来。可能,是来找公子的。”
“我?”金银拢起眉。
“九九说得不错,三公子就是来找公子的,还……还……”怎么说?漂亮的眸子充满为难。
这是千两,要沉稳些。
“棺材”大叫两个字,神qíng很夸张,是弟弟百两。
金银站到椅子上,从窗口爬了出来。
千百两兄弟和豆绿见怪不怪。
金银不会武功,但他喜欢搞怪,常常做出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比如,好端端的,不走门,就爬窗。不管姿势多难看,想爬就爬。
“你们俩说话,一个有头没尾,一个有尾没头,想挨揍是不是?”让他心里没底得乱dàng。
“姐姐带了一副棺木来。”豆绿将头尾连接住了,如实解读。
千两百两拍手,同时翘大拇指,“不错”
金银吃惊。他当然不会认为墨紫是在故弄玄虚,但带棺木来他家——给谁?
“去看看”怪不得两个小子要飞来,他都想脚底装轮子过去。
走过豆绿身边时,金银又退了两步,低头看她,张张嘴,却没出声。
豆绿见了,就说,“姐姐带着棺木来找公子,必定是极要紧的。我除了种花,什么都不懂,帮不了忙还不如在这里等。麻烦公子帮我问一声姐姐,今晚还要不要我住过去了。”
“你倒是会审时度势。”金银的目光瞥向梅枝。
“至少不要拖累姐姐。”豆绿顺着金银的目光,回头。
“别动。”金银一伸手,指间多了一朵梅花,正是落在豆绿发里的。
“谢公子。”豆绿往后退开两步。
“你……”金银看了又看,摇头,“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看。”
百两翻白眼,“公子,你眼神不好,要不要找个大夫瞧瞧?明明天仙似的,怎么难看了?”
金银随手就给百两脑袋上一扇子,“谁眼神不好?本大少阅女无数。”
百两哀叫一声,却嘴巴还没学乖,“我说公子每回一宴客,找的那些歌姬舞姬都那么丑,还以为是公子省钱,原来是眼神不对。”
千两拉过弟弟,正好让他避过金银的第二扇,“走吧,废话那么多。这叫各花入各眼,懂不懂?”
三人走进中厅,见一两面色悲怆,颤声叫一声大少。
堂中黑杀杀一座木棺,挂白花。棺旁两人,虽未披麻衣,却一身素白一脸肃穆,正是墨紫和赞进。
金银眉头皱得更深。
“我本想只送人过来,最后还是买了副棺木。上好沉香木,外表朴实而质地坚硬,如这位老人家一般。”墨紫下船之后并没耽搁,换了衣服就来。
52书库推荐浏览: 清枫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