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紫立刻明白他要上岸。船虽然无法再近,但岸上杂糙丛生,很容易藏人。她和元澄虽然认识时间不短了,但一起这样行动,却是第一次。以为他的聪明是在权谋,没想到实际应用也相当不弱。
永福悄悄靠岸。
“你留在船上。”两个声音,一模一样的话。
“没有我这个当官的,你捉到贼,贼也不认。你只要做危险的事,多会受伤,还是留在船上为好。”元澄说。
“没有我这个造船的,你抓了贼,贼喊冤枉。我瞧你一向对打架的场面能免则免,今晚开打的机会有九成,还是你留下吧。”墨紫说。
看两人互相拆台,身份次最高的华衣来一句,“一起上岸。”
到头来,只留了老关和几个划桨的船夫。众人没糙而行,在离鸿图货船最近的地方,趴好。
货船搭下舢板,早下来了几个人,为首的是曾海和王大掌事。对墨紫和元澄来说,这个距离并不能听清什么。但华衣赞进他们功夫好的,似乎听起来没问题。
“曾海有点急了。他们大概说好的,可人没出现,他在那儿骂人。”赞进在墨紫的左边。
丁狗冷哈哈的,在她右边,“另一个人说,船帮子做事讲信用,应该很快就会来的。谁说船帮子一定讲信用?”最后问句是他自己的意见。
船帮子?不是来见大求人么?墨紫微愣,这可和设想的不太一样了。
“听听看,是走私货的帮子么?”她问左右。
赞进等了好一会儿,才道,“他们不说了。”
曾海他们在等,墨紫他们也在等。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曾海似乎不耐烦了,对王大掌事说句话,转身就往舢板上走。
墨紫立刻去看元澄,见他正和丁狗低语,然后丁狗挑眉耸肩。
这时,赞进当传声筒,“曾海说,不等了,臭帮子骗他的定钱,他要讨回来的。”
墨紫刚听完,元澄华衣等人便自糙丛中弯身而起,走了出去。
“曾老板。”华衣还主动开口跟人打招呼。
墨紫呆了一下,心里不明白元澄的打算。另一方还没来,这不是打糙惊蛇?而且也不能肯定空心木里一定是铁或兵器。曾海这样贪便宜的小人,说不定只是走个私货。又还没出境,一条罪都按不上。
她下意识想跟着站起来,却让丁狗摁住,并被他斜眼藐视,那意思就是谁动谁白痴。
丁狗这人虽然狂傲,虽然推崇道家无为,而常对她冷嘲热讽,但这种场合下,她相信还不会不分主次。所以他暗示她别动,她就没动。很快,她自己也想明白了,曾海和王大掌事都把她当眼中钉,怎么能光明正大露面?
她不动,赞进臭鱼等人都不动。
当然,不动,不代表不知道。因为,火光近了,人也近了,能听到王大掌事问华衣暗语。
墨紫以为这下露馅无疑,总不会是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吧?
“日出华山,豹领四方。”华衣回答的,而且没有半点延迟。
这八个字,墨紫是知道的。陈二和总舵内应对暗语时就用这个。华衣随便瞎矇?为什么拿这八个字来?曾海只说船帮子,没有提到陈二。他到底怎么想的?或者说,元澄是怎么想的。
她相信,寡言的华衣只是张嘴,大脑是他身后的元澄。
半晌,王大掌事抱怨,“怎么这么晚?”
居然,答对了
“不好意思,帮里有些急务,二爷走不开,临时安排小可来,仓促之间就迟了。”华衣似乎在拱手。
华衣一身黑劲装,身后千牛卫更黑得壮实,还蒙了面,冒充船帮子,在对方不耐烦时,混得过去。
“你手下人为何蒙面?”曾海的声音近了,伴随火光。
“曾老板托我们二爷的事,见不得光,还是以防万一的好。”模棱两可的说法,但华衣没有蒙面,为定对方的心。然后他一往前,跟在他身后的元澄也往前。
火光又开始远了,脚步声往船那边去。
这时,丁狗一拽墨紫,说声,“跟上。”
元澄在华衣的影子下,墨紫的人在元澄的人的影子下,这叫大胆的投机取巧。
走在最前面的曾海和王大掌事毫不知qíng,捕他们的网张开了,蜘蛛蜇藏在后,等待饱餐一顿。
第一卷 欺我 rǔ我 我不忍 第290章 摸不出来
第290章 摸不出来
上了船,墨紫一边低头避火光,一边偷眼打量着船的结构。
结构很简单,平底浅橼深肚,住舱在尾部,双桅列帆,货底舱无板遮盖,四方凹入,占船体三分之二长。
墨紫看到里面叠放的原木,双眼瞬时一眯,这就是了。
华衣说:“我们二爷没说运去哪里,只说您另有jiāo待。曾老板,这货究竟在何处下?”说得更真的一样。
但别说,还就是料得百发百中。
曾海道:“连船带货,一定要jiāo给达赫川船场的离伍。这是见面时的信物,也一并给他就是。”
达赫川在大求境内,与大周北界三山之隔。离伍是达赫川船场的东家,其背后是大求最显赫家族可那。墨紫没见过离伍,但她听过这个人和这个船场。
华衣不出声。
大概他面露难色,令王大掌事不耐,“陈副帮主说了,他知一条秘密水道,可避水寨入大求。价钱都谈妥了,你别故作为难,再想抬价。”
华衣的声音:“价钱不是问题,我们二爷说一是一。只是这天气比往冬冷,不知水道是否畅通。万一结了冰,可能就麻烦了。”
“正月末把货送到,其他我不管。送不到,可不是还钱就能解决的。”曾海还不知自己通敌罪快成,语带威胁。
赞进凑近墨紫耳边,“船上只有二十来人。”墨紫看船,他却看得是对方战力。
“曾老板,我就是给您提个醒,走江的帮子,看老天爷。最后有什么,您都得跟咱们陈二爷商量,我们也管不了。”华衣qiáng调陈二两字。
陈二昨日让徐九关门打狗,瓮中捉鳖,这会儿在刑堂里囚着。曾海去跟陈二商量,那就一起倒霉。墨紫这么理解的。
“行了,废话少说,赶紧走吧。”曾海jiāo待完,匆匆回身。坐船来,骑马走,不太想久留。
墨紫见他转身走来,立刻退到一旁,面朝江,抬手摸头。
或许是她躲得慢,或许是肥虾三兄弟的身材特征太明显,曾海走过去,突然又转过头来。
“你……你们……”他怀疑了。
墨紫的心提在嗓子眼。如果曾海认出她来,怎么办?
但并不容她想个折衷案出来,元澄就说话了,“抓人”
物证呢?这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墨紫对赞进等人说一句,“速战速决”
华衣的千牛卫个个都是qiáng中手,墨紫这边人虽少,但也是能以一当十,以一挡百的好汉。而曾海显然没料到这种变故,带了能打架的,可二十来人对他们这边十来个,简直像割糙一样容易,铲过就倒,片刻便被五花大绑,扔在货舱底下。
曾海胖脸挤眼,还想着脱身,哇哇大喊,“知道我是谁吗?我要是有什么事,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墨紫从千牛卫中走出来,微笑着问,“曾老板是什么来头?说给我听听吧。”
曾海认出墨紫,态度不收敛,气焰更嚣张,“我就看着你眼熟红萸墨掌,你竟敢带人偷袭我?打一开始,我就瞧不惯你油里油气。跟富贵教养半点搭不上,从船帮子里混出来的杂货。哪个眼瞎的找你当掌事,还敢在这儿抢我的船?我曾家大老爷任当今太子太傅,二老爷任中州刺史,三老爷四老爷掌三省粮米商铺,一句话就能让你成乞丐。告诉你,赶紧放开我,还能看在同行份上,就当今夜一场误会。否则,定叫你红萸再不能造船,滚出船行。”
“来头可真大。”墨紫哦哦有声,“不知曾老板是哪房里出来的?跟你家一二三四老爷谁最亲?有没有亲近到可以为你掉脑袋?”
曾海吐口水,“你少吓唬我当自己朝廷命官啊告诉你,就算真是朝廷派来的,我也不怕。捉贼拿赃,你有什么证据说我gān了掉脑袋的事?”吓唬他?呸
“她不是朝廷命官,我是。”元澄的脸在火光中清晰起来,“中书舍人元澄,奉皇上直命,对威胁到此次会谈之危事有便宜处置权。曾海,你刚才亲口承认这船货运往达赫川船场。达赫川在大求境内。离伍是大求最有权势可那的外家。自大求对玉陵开战,大周已封锁国界,两国连寻常商货都不能往来。难道你不是明知故犯,罔顾大周法明令?”
曾海听到中书舍人时,有点不以为然,再听是皇上直命,神色才正,不过开口却还是狡辩,“元大人,大周封锁国界,不与大求通商,三岁小儿也知。只是,国法虽严,也讲人qíng。大人可听说,边界仍有贸易流通,虽说不能同以往相比,但也并非全然禁止。两国jiāo战,与百姓何gān?该过的日子还是要过。曾海并非罔顾国法,实在是与达赫川合作多年,还订了年契。不过就是卖它一些木料,此契完成,两国恢复来往前,曾海也不会再延契。大人要是听了小人之言,以为曾海与大求做什么通敌卖国的买卖,那可就是天大的冤枉了。就是给小人十个胆子,小人也不敢啊。我们中州曾氏受皇恩浩dàng,是我皇忠心耿耿之臣家。我曾海虽然只是旁支子弟,可到底也姓曾。这事,是我曾海糊涂所为,与本家无关。但要论死罪,小人是定然要喊冤的。那些大商贾,有几个是不同大求做买卖的?小人报一串名,大人去查,绝无全然清白身。小人也知有错,愿出罚银,且保证再不与大求人讲信用,收回这船货。请大人三思”
曾海jīng明,曾海小气,曾海jian猾,曾海一点都不笨。他能当上鸿图东家,不管他本xing如何,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的。照他所言,他卖的只是木头,不涉及重大“违禁物品”,罚款就行。而墨紫,就成了小人。
“你卖给达赫川的是木?”元澄问道。
“不都在大人您的眼皮底下?不是木头,还是什么?”曾海反问。可见,从四品中书舍人,比不上他家太子太傅的大老爷。而元澄说是奉皇帝直命,不是钦命,多少打些应该畏惧的折扣,因此,态度终归倨傲。
“那——曾老板可否让本官搜上一搜?”空口无凭,曾海走得是这个漏dòng,他就想办法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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