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只管搜。”曾海好像就等在这儿了,“不过,要是搜不出来,小人请求大人重罚那诬告之人。船行规矩,同行正当相竞,不择手段者,逐之。请大人公判,若曾海没犯掉脑袋的罪,红萸从此退出船行。”罚金对他来说是小数目,就当看人倒霉的票价。
墨紫目光秋冷,真是不能小看对手。你视他为弱,他却能反咬你一口。
“墨哥,你有何说法?”曾海的反击明显冲着她来,元澄自然要问她的意思。
墨紫此时心里有没有怯场?
有
因为,曾海太笃定,太有把握,好像真的就是运给大求一船木头一样。万一,船上没有像她和元澄以为的东西,红萸就断送在她手里了。
但,曾海的话里有破绽。不明显,可是却不妥。他开船场的,卖什么木头?好吧,就算他连船卖,这样的木头,这样的货船,大求没有么?千里迢迢要问他买?
“大人,我并没有诬告谁,不过凭事实说话。”于是,她接了,接了曾海的口头战贴。
“很好”曾海比元澄回答得积极,“墨掌事,你要是找不出让曾某掉脑袋的东西,你从此离开船行,连带红萸关门。”
“一言为定。”墨紫开始走下货舱梯。
“元大人,你可听见了?”曾海再问元澄。
元澄望着墨紫的侧影,调回视线,笑得温文,“听见了。不过,若墨掌事有所发现,曾老板这脑袋可就献出来了。”
曾海刚要得意的神色,刹那一丝僵硬,但飞快以笑容掩盖。
墨紫的目标,当然就是那两堆木。所以,一下到船底,伸手便拍。拍到的瞬间,神qíng便很冷。同时,她瞥见曾海正中下怀得勾嘴角。
木,是实心木。
在拍了十几下之后,墨紫已经肯定,这木头没有问题。
“请大人派人仔细搜一搜别处。”她的优点之一,在于承认危机,而不会死要面子qiáng撑着。需要帮忙,就开口。一双眼睛发现不了的问题,就借助许多双眼睛。
元澄点头。不过一个挥手的动作,华衣带人拿了火把分头去搜。臭鱼三兄弟也加入华衣的队伍。而赞进和丁狗跳了下来,站定在墨紫身后。
“再搜也枉然。曾海怎会弃本家不顾,做出叛国之事来?墨掌事分明故意陷害曾海,恐怕是我两家船场相距太近,觉得鸿图碍眼了吧?”曾海见墨紫求助于人,心中大定。此子就是嘴皮子会翻,上回他大意吃了亏,可惜今天注定要在他手上倒大霉。
两刻之后,华衣回到元澄身边,对他和墨紫摇头。
曾海觉得胜局在望,咧肥嘴而笑,“墨哥啊墨哥,人不可贪心。你对我鸿图用尽心机,可白是白,黑是黑,老天爷都瞧着呢。你今后虽然gān不了船行,不过劝你脚踏实地,好好做人,也许有生之年还能有出头之日。”
墨紫置若罔闻。
她在想,究竟漏了哪里?
第一卷 欺我 rǔ我 我不忍 第291章 砸你老底
第291章 砸你老底
墨紫开始踱步。
整个船的构造在她大脑中渐渐展现出来。头尾收得很窄,也难怪华衣等人查不出什么来。这艘船的主体就是下凹的货舱,除此之外,不可能还有别的地方能藏空心木。但,她敲一遍了,手感和声音都不会出错,绝对是实心的。
“墨掌事,你便是不死心,也不要再想冤枉好人啊。若再这般拖延下去,可别怪我告状,到时就不是你一句不gān船行就能解决的了。”曾海的冷嘲热讽加威胁,没有停止。
元澄温和的音色传来,让风一chuī,便沁凉,“曾老板何必焦急呢?既然没什么可让人查的,也不用在意墨掌事拖延。”
曾海冷笑道:“大人说得是。只是这大冷的夜,大人听信谗言,将我等绑成如此,怎能不焦急?大人,您看是不是放开我们,免得让人以为您跟恶人是一伙的?尽管,我相信大人是听信了小人之言。”
“曾老板是打算送木头过去也好,还是送别的东西也好,目的地为大求,这却是不错的。无论如何,已经破坏大周法令,受绑难道不应该?”元澄听出曾海暗示他同流合污,神qíng不变,目光却跟着墨紫在走。
不像墨紫凭借对船和木的熟悉,他用的,是自己的直觉。这船一定有问题哪里有问题,他倚仗着她,而且相信着她。
墨紫的思绪拉回更早以前,在永福号上看到鸿图货船的时候,船行得很慢。计算重量,吃水度,货舱高度。
等等
这两堆木头的数量和重量,不可能造成guī慢的船速。货舱的高度没什么硬规定,但如果是她来造的话,应该会凹得更深。而且,它虽然是平底船,却比普通平底船更宽更长。
一艘船,若是结构有特别的地方,就一定是为了特别的用途而存在。
墨紫呼气,再吸气。表面看不出任何不妥,又没有暗舱,唯一可以藏东西的地方——
她双脚一跳。跳完之后,看向曾海。
曾海脸色变了,王大掌事脸色也变了。
船底板所发出的声音,能听见的人立刻就能知道,那下面是空的。
臭鱼嘴快,嘿了一声,“真能藏,居然在船底下。”
丁狗本来对墨紫没抱希望的眼神,she出jīng光来。他看她行事如风明快,却不认为她能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充其量,读过些书,会些yīn谋诡计,算几本帐,管几个人。就在这时,他有点明白,此女真正令他人所不及的,是船。
元澄往前一步,他的嘴虽抿得平直,嘴角却微勾。火把忽闪的光投在他脸上,倒似变幻莫测,遮掩了那份得意。
“元大人,我需要斧头。”墨紫要来个破釜沉舟。
不待元澄下令,臭鱼一跃而下,“要什么斧头啊?我的乌铁桨一拍,还不稀巴烂?墨哥,你说拍哪里?”
“随便拍哪儿,朝下就行。力道也别太大,万一把船弄沉,还得下水去捞曾老板的货。再说,这可是新船,给曾老板留点面子,下手轻着点儿。”墨紫却让让开。
臭鱼说动就动,一桨拍下,就砸断了三四根板。
墨紫上前蹲身就掰,和赞进丁狗将那几根板子搬开。
板下虽空,却是一掌高的隔空。一掌高,当然放不了什么。
元澄这边,众人一愣,多暗喊糟糕。
曾海喊道:“墨哥连双层底板的船都不曾见过吗?我瞧你这掌事也是真当到头了。”
墨紫笑意渐深。
王大掌事在她手下吃过大亏,见她还笑,顿有毛骨悚然之感。
人越叫嚣,她心越静,立在第二层船板上,弯腰敲了敲,再跳上来,看都不看曾海一眼,“曾老板心别慌,我兄弟的桨还得再派用场呢。”同时,双手对上面看着的华衣等人一招,“多下来几个,先帮我把这坑凿大,再把下面这层板撬开来。是撬开,不是砸开。最下面应该就是曾老板的宝贝货物了,所以千万小心。”
这下,曾海眼珠子凸出来了,肥胖的脖子涨到紫酱红,抓上双腮,变惊恐青白。
乒乒乓乓,动静很大。众人拾柴火焰高,不过片刻,第一层船板能拆的地方都被拆了。再过片刻,第二层船板被撬开了二十来根。最下面,露出排密实的,一根根粗大的原木。
墨紫再敲,便仰头望元澄,笑出洁白贝齿,细叶儿的眉挑了挑,无声说道,“空的。”
元澄轻轻点头,也是无声,“果然。”
王大掌事哭丧着脸。自刚才看到墨紫出现,他就没开口说过一句话。不祥的预感压在脑袋顶上,却不好跟自家老板吐苦水。
曾海却大叫大嚷,“小人不知怎么还会有一层定然是我船场里出了大求细作,不是船匠,就是船工,瞒着小人暗中做了这番手脚。还请大人明察秋毫,为小人做主。小人冤枉啊”
墨紫不由失笑,“曾老板,你喊冤,也等我们看一看木头里面究竟放了什么。不然,这冤不是白喊的么?贼喊捉贼。”
曾海愣了。可不是?喊早了,等于承认自己是知qíng的。
赞进剑柄往原木中一cha一拉一搅,原本就剩了外壳,很容易便碎开来。他伸手往里摸了两下,再一挥臂,手中赫然多了三枝jīng造铁菱羽箭。
王大掌事彻底瘫软在地,垂头丧气,认了命。
曾海不管,大喊不是他gān的,有人设局陷害他,要见他家大老爷。简直如疯狗乱吠。
他在那儿喊冤,墨紫带着人不含糊,砰砰连着劈开多根,发现里头不止藏了箭,还有刀剑,甚至生铁。
“曾老板冤还是不冤,恐怕不由你家大老爷来定,而是刑部审过之后裁决。运兵器出境,罪同叛国。你说你自己冤枉,别人可能觉得曾氏难逃主谋之嫌。本官会如实将你的话呈给皇上,曾氏是否牵连在内,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元澄够狠,把整个曾家拿来给曾海垫。
曾海怎能不吓得住口?他当初gān这档子事,是出于赚取bào利的私心,又自以为藏得天衣无fèng,压根没想过家族什么的。如今东窗事发,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向家族求援。但让元澄一说,可能曾氏会因此陷入极大的危机,他完全懵傻了。
货船入上都官港,元澄下令封锁消息,请他的上官出面监察。结果,连皇帝都亲自来看。至天明破晓,共搜出羽箭三千,刀剑七八百,生铁近九百石。
这是近年来破获的最大一起私贩武器事件,加上又是运往大求,甚至牵涉到中州曾氏。皇帝震怒,立刻密旨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三司最高长官暗审,向中书省具报,再由中书省对他直书。
如元澄所料,曾家那位大老爷太子太傅大人和二老爷刺史大人暂停一切公务,说是避嫌,其实就是变相禁足并接受三司传讯。曾海之罪很大,大到株连九族都不会有太多反对之声。尽管大求打着求和的旗号而来,大周和大求表面关系还算良好,但大求兵马是大周边境最大的忌讳。
因为大求使团还在上都,和谈仍要继续,此事不能张扬。皇帝赞元澄消息封锁及时,而捉拿曾海又立大功,特令他为此案专司,位同从三品中书侍郎,有调动都护军行搜查追捕之权。但曾海的罪状已明,暂关死牢,而鸿图船场自这日起船牌废止,里面所有船只包括土地,以及曾海的全部家产,尽数充公。
墨紫之所以知道的那么详细,皆因这位喜欢找“下属”下棋的“huáng大人”从官港跟着元澄回了元府,和睡饱刚要出门的她碰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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