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亮多听人说一个字就像多挨一颗子弹,毛躁打断:“对不起,大嫂,我也不想动不动就情绪激动,但这段婚姻真的让我太厌倦了,拜托你帮我劝劝美帆,馊了的饭只能倒掉,硬吃下去对谁都不好。”
他耗子钻竹筒死不回头,全家人只得干瞪眼。他们与赛亮角力的这一周里,美帆苦苦切切度日如年,免不得在父母跟前露了行迹,这天晚饭时她又卧床不起,杨建业望着满桌子特意为她烹制的佳肴,愁对无功而返的妻子:“美帆又不吃饭?”
蔡良娣忧恼叹气:“她说她没胃口。”
“这几天总这样,小赛也一直不回来,他们两口子是不是闹别扭了?”
“准是赛亮那小子欺负美帆了,我待会儿就去找他算账。”
妻子现出倒八字眉,杨建业胸口也起了浓烟,着急抱怨:“我求求你赶紧打住吧,没看出来他俩闹矛盾都是因为你?”
“我怎么了?”
“你一见小赛就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非当着人家的面甩脸色,又不是亲生的,这种态度谁受得了?”
“那是他自己没本事,配不上我的好脸色,要换个有能耐的,你看我不把他捧到天上去。”
蔡良娣也怨丈夫不懂她的苦楚,她辛辛苦苦把女儿培养成才貌双全的名角,就是希望她飞升成凤,为家族争取荣光。谁曾想被个名不见经传的穷小子折枝,血亏的买卖够她糟心一辈子。
杨建业和女儿性情相仿,很有几分闲云野鹤的书生气,向来对妻子的功利思想颇有微词,但做了几十年夫妻,早已放弃对她的教育,这时被逼得重提分歧:“你这人就这点不好,嫌贫爱富,真跟那《珍珠塔》里的方朵花一样势利无情。那戏文上都说“砖瓦尚有翻身日,困龙也能上天庭”,亏你还唱了几十年,半点没领会其中的道理。等有朝一日小赛发达了,我看你拿什么脸去见人家。”
蔡良娣也烦丈夫这点,立刻拿出当家人的威风来镇压:“他什么时候能发达啊?当初跟我保证十年内一定出人头地,这期限早都过去了,也没看他有什么大出息啊。我也不怕拿戏文里的唱词来下结论,他这辈子估计也就这样了,要想飞黄腾达,除非‘扫帚柄上出冬笋,六月黄河水成冰,黄狗出角变麒麟,月落东山日西升’!”
“你这人太不可理喻,迟早会害了帆帆!”
“拉倒吧,我明明是全心全意护着帆帆的人,就怕我死了,她这辈子迟早要毁在赛亮手上。”
老两口在这一问题上各执一词,私下里较着劲。女儿和女婿之间的暗流已潮汐化,周三晚上赛亮来电通知美帆:“离婚协议你看了吗?没意见的话我们就去民政局换证吧。”
美帆通过佳音的反馈了解了形势,已是九月里的茭白灰了心,怨恨随之而起,冷冷回道:“我不知道怎么向我爸爸妈妈开口,你自己过来跟他们说吧。”
赛亮情知逃不掉这场审判,随即前往,杨建业总算盼到女婿回家,连忙当成贵客招待。女儿的态度和他差了180°,比对陌生人还冷淡,请求他:“爸爸,赛亮有话跟您和妈妈说,请您去叫妈妈出来吧。”
杨建业闻到了对立气息,探问赛亮:“小赛,有什么事先跟我商量行吗?”
赛亮愧见岳父,口齿艰涩难开,妻子替他应答:“您还是叫妈妈出来一块儿听吧。”
蔡良娣故意躲在屋里冷落女婿,被丈夫硬拉着露面,脸色仍似经年的臭豆腐,开口就是抱怨:“什么要紧事,这么劳师动众的,连觉都不让人睡安稳。”
杨建业气她作死,正色训斥:“你能不能稍微拿出点耐性,这样哪还像长辈!”,说完贴上笑脸安抚赛亮:“小赛,有话你就说吧,一家人,凡事都好商量。”
赛亮已筹措完毕,双肘撑在双膝,手掌交握,沉定道:“爸,岳母。我已经跟美帆谈过了,我们打算离婚。”
老两口的神情霎时同步,惊讶得难以置信。
美帆不胜哀怨,含恨驳斥:“这是你个人的意思,我是完全被动的一方。”
得知是女婿要求离婚,杨建业急道:“小赛,你不是开玩笑吧?为什么突然这么想?”
“……这事我都跟美帆说清楚了。”
“我不想当你的传话筒,你自己解释吧。”
赛亮被妻子推到阵前,顶着千军万马的压力往前冲:“原因有三个:第一,我想要孩子,美帆给不了我;第二,我和她感情不和,已经不爱她了;第三,我受不了外面的风言风语和岳母对我的态度,这点真的不能再忍受了。”
这三条每一条都足以招来杀身之祸,蔡良娣双眼发青,獠牙伸得比海狮还长,食指一突,一道凌厉的怨气就贯穿了他的脑门。
“好你个赛亮,你自己要当陈世美还敢拿我当幌子!我就说我没看错吧,这人到底现原形了!”
杨建业怕她再砸锅,喝令住口,遑急地央求女婿:“小赛,你妈对你的态度是不好,这点我时常都在批评她,你是讲道理的孩子,干嘛跟不讲道理的人一般见识呢?再说她又不能代表帆帆,你不高兴看到她,我明天就带她回嵊州,以后再不来打扰你们,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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