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楚辞为太子包扎过后,又开了药膏外敷,承诺必定不会留疤,皇后柔声哄睡了忍痛啜泣的儿子,起身往外殿步去。
坤宁宫殿门洞开,太监将皇后凤座端正摆在了巍巍宫门前,皇后扶着阿喜的手步出,一身深青色袆衣,头顶九龙四凤冠,端的是仪态万方。
祁桑抬首略瞧了皇后阵仗,知晓今日僖嫔定难逃一劫,打定主意垂首不语,便候着皇后训话。
钟离尔端坐在凤座之上,瞧了一眼宫前长跪苦不堪言的嫔妃,朱唇弧度冷漠,朗声道,“僖嫔伤及皇太子,言语不尊,在这坤宁宫前掌嘴。”
话音方落,只见小令子拿着长木板唤人押了僖嫔上前,祁桑心中一凛,不成想皇后今日竟当众动此酷刑,瞪眼大声求饶的僖嫔被太监将嘴堵上,厚重的木板清脆拍打在她腮边,不一会儿,阖宫的嫔妃便瞧见那堵嘴的布条氤氲出丝丝血色来。
阮选侍吓得掐住自己的虎口垂眸不敢再看,木板抽打皮肤的声音却依旧声声可怖刺耳,皇后在上首,一双美目睥睨万千,瞧了僖嫔一眼,勾唇的模样倾国倾城,“庶妾卑贱,胆敢伤及正宫嫡长子,皇太子一身金贵,岂容尔等近身?”
顿了顿,冷笑一声,字句威仪道,“尔等不为人母,不能理解本宫的心情。本宫初有太子,一心扑在儿子身上,难免疏忽了肃清后宫纲纪。如今本宫怕再不作为,你们已然忘了,中宫凤印还在本宫手里,本宫今日所言,看有哪个敢不从?从前念着皇太子年幼,小儿亡赖,便没有强加那许多礼法教条——从今往后,上到贵妃,下到宫女,见到皇太子,须得按祖制行三跪九叩觐见大礼。胆敢怠慢,当场杖毙。”
合着僖嫔行刑的不绝之声,祁桑咬牙,带着嫔妃低眉敛目俯首称是,钟离尔艳丽的眉眼一扫,转了话锋,“皇太子负伤,从明日起,阖宫卯时须得跪在坤宁宫前,对着我大明先祖在天之灵,对着本宫坤宁宫正宫牌匾静思己过,若有迟来未至者——”
她顿了顿,抬眸扫了一眼晕厥的僖嫔,太监便将堵嘴的布条取出,蓦地满口牙齿骨碌碌滚了满地,血汩汩而出,染红了坤宁宫前的无瑕白玉,人已是废了。
皇后垂眸片刻,复又含笑昂起精致的下颔,对着僖嫔的方向曼声道,“依今日,如法炮制。”
阮选侍与易选侍已控制不住哭出声来,钟离尔漫不经心一笑,轻声道,“散了罢。”
阿喜便躬身扶着皇后进殿,将坤宁宫厚重的大门缓缓阖上,一众嫔妃方都找回了呼吸。
易选侍哭着拉了拉阮选侍的衣袖,惊恐道,“阮姐姐……僖嫔娘娘,还活着么?”
阮选侍不敢去瞧血泊中披头散发的女子,拼了命的摇头哽咽,慧美人揉了揉跪痛的膝盖骨,嘲笑道,“僖嫔娘娘?过不了今日,便是冷宫娘娘了。”
易选侍愈发惊慌害怕,不住抹眼泪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的……皇后娘娘平日不是这般的……”
郑才人忙在一旁捂了她的嘴,慧美人拿手挡了挡太阳,压低声音不屑道,“谁让她惹谁不好,偏触了皇后娘娘的逆鳞?你们是后入宫的,不知道钟离一门当年权势,与咱们这位皇后的厉害也属正常。只不过好心提个醒儿,明日卯时,可千万甭迟到,否则倒在这个位置上的,便是你们了。”
说罢,再不愿多看僖嫔一眼,转身回宫去了。
皇后进殿的时候,瞧见离哥儿并未熟睡,而是坐在床上,迷茫着双眼瞧她,她便心下了然,想来是外头的动静惊动了孩子。
想她当初何尝不是这般,稚子年幼,却早已看尽了权势高低,命如草芥。
她觉得残忍又无力,朱门大户尚且有此无奈,更遑论帝王家。
她知晓儿子心中定然怕她,也不去强抱他,一身珠翠缓缓坐在榻边,轻声笑道,“我儿看好了,外头那些都是你父皇的妃子,不值一提。倘若母后今日不是正宫嫡妻,便也不过是殿外一员,任人□□践踏。因着你外祖一族当年权势,母后从进宫起便是皇后,我儿降生便是皇太子,虽则如今外祖不在了,却也决不能让人无端欺到你我母子头上,没的辱没了你外祖一族的百年尊荣。”
年幼的孩子眨着眼睛看她,眼前母亲美得不可方物,眉眼却从不肯清淡。
可他还是觉得依赖她,他知道,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疼他,最会好好保护他的人。
太子向皇后伸出手,如往常一般索求拥抱,去抚摸她头顶冰冷的珠翠宝石,金玉龙凤,皇后哽咽一瞬,随即稳稳抱住怀中她的全部。
她借势瞧着儿子耳后的伤口,心痛难当,堪堪落下泪来,尊荣无双的皇后在殿中与平常的母亲没有两样,怀抱自己的孩子轻声道,“离哥儿,你是母后的命,她们哪怕如何对我,我都可以忍受,但你不一样。”
孩子听见母亲的哭泣,慌乱地挥舞着小手,为娘亲擦去眼角的泪水,她看着儿子担忧的稚嫩神色破涕为笑,扶着儿子的手臂缓声郑重道,“我钟离一族生来傲骨,岂容他人折辱不敬。离哥儿,只要母亲活着一天,便绝不会辜负了这个后位,与你外祖一生的心血。”
她想,她会保护好她的儿子,她拼了命也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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