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宜归左肘回撞,轻轻巧巧地将长生珠从兰溟手中夺了过来,微笑道:“兰姑娘,我不是说过,让你稍安勿躁,不要着急么?”
情势急转,兰溟怔然而立,望向他春风般的笑容,脑海里杂念纷呈,一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顾宜归拉着她手,让她坐下,徐徐站起,面色突转冰寒,冷冷的道:“侯爷,此人对公主无礼,我已将他诛杀啦,想必你们不会怪罪。”
眼光徐徐转动,环顾在座之人。
众人和他目光一触,登时如同堕入冰窖一般,遍体生寒,方才知道这个表面上温和优雅的男子,也有着不怒自威的王者之风,心下均是栗然,惴惴不安。
李辉盛脸如死灰,勉强笑道:“殿下所言所行,自然都有道理,但您刚才杀的人是不死国的大祭司,位尊权贵,此刻他死了,不死国便没有大祭司啦,国主独力难支,只怕……只怕有些不妥……”
他本想对顾宜归此举加以责备,但被他冷电似的目光扫来,心中一凛,剩下的话便吞入了腹中。
顾宜归微微一笑,突然说道:“倘若我愿意来当不死国的大祭司呢?”
他一言既出,举座哗然,不死国的众长老、贵族面面相觑,都是满脸的不敢置信之色,“当啷”一声,烈成侯手中的玉杯倏然摔落,碎裂一地。
英招惊怒交加,叫道:“殿下,您贵为天族皇子,身份何等高华尊贵,将来您继承帝尊之位,号令天族,整个洪荒谁不对您敬若神明?岂可屈尊降贵,来当这荒外小国的大祭司?”
顾宜归脸上微笑不减,眼光中却掠过淡淡的落寞之意,忽然嘴唇翕动,也不知他对英招传音说了些什么。
英招脸色瞬息变幻,从惊讶愤怒转为茫然失措,又转为无可奈何的悲哀,他长叹一声,慢慢退在顾宜归身后,不再说一个字。
兰溟怔怔地坐在席上,耳边的声音模糊而又遥远,天地一片沉寂,静得她的呼吸宛若月下涨落的潮汐。
恍惚之中,仿佛听到有人在曼声而言:“我若当上大祭司,天族从此将不死国视为友国,荣辱与共,无论发生什么事,天族都必将庇佑不死国。但我当大祭司,有一个唯一的条件,那便是让兰姑娘继承国主之位。”
英招辞别之后,她在曲折的回音廊中找到他。
他独自立在廊下,负手观花,紫衣纷飞,背影显得说不出的寂寥,仿佛春岩瀑泉,明月松林。
她迟疑再三,终于问道:“殿下,你是天族的皇子,为什么愿意屈尊纡贵,来当不死国的大祭司?”
他回过头来,微微一笑,那张脸蓦然生动起来,宛如节日夜里盛放的烟火:“国主,我是你的大祭司,只需叫我名字即可,殿下一词,今后休要提起。”
她有些不适应,又有些不敢,在他目光的鼓励下,终于红着脸飞快地叫了一声:“宜归。”
他在朝云暮雨里微笑着答应,仿佛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之事,浑不觉有何不妥。
第25章
他离开的时候,正是初秋。
秋风起时,万物凋零,她在冷寂肃杀的秋和他别离,看着他乘上毕方鸟,一去不回。
两百多年以后,当不死国主独坐窗前,窗外桃李芳华,春光正盛,但在她的心中,却总是缭绕着属于秋的别愁。
当年顾宜归以一己之力,横扫烈成侯及其余党,将之尽数诛灭,重选长老会,立兰溟为不死国主,这些事发生得如同雷霆闪电一般,等到兰溟反应过来之时,她早已坐在国主的宝座之上,俯瞰众生。
也许是见惯了顾宜归温柔优雅的微笑,她一直将他视为春风般的存在,浑然不觉他竟有这般雷厉风行的手段。
三十多年来,顾宜归以高深修为和强势手腕诛灭异己,将兰溟的国主之位保护得如同铁铸的一般,兰溟耳濡目染,也学了不少本事,朝堂之上,亦渐渐有了不怒自威的气势。
在这期间,他仅以灵鸟传书给父王,禀明决心,从此没有离开不死国一步,那时候的兰溟不能够明白,他为何会如此死心塌地地帮助自己,难道只是因为命运让自己追上他的画舫,和他相遇?
对于烈成侯的族人和余党,她一向是毫不留情的,常常命令顾宜归动手,将那些人一一斩杀,他总是顺从着她的心意,无论她说什么,他都答允,都放手去做。
直到有一日,一个外族少女突然出现,拼命阻止着他。
那少女名叫夜珠,天真烂漫,活泼可爱,仿佛是一个月夜精灵。
不死国的人寿命极长,她也一直保养得宜,但在这年纪轻轻的少女面前,国主蓦然感到了自己年华的老去。
兰溟后来听他说道,是在山中采药的时候,偶然和这少女相逢,那少女帮了他大忙,帮他找到了一种珍贵的药草,他们从此成为了朋友,时时相聚。
那时她正命令他杀掉最后一批余党的家人,其中有孱弱的老人,也有不解世事的孩童。
那少女突然冲上来抱住他的手臂,大声叫唤,让他不要再被妖女迷惑,不要再杀害无辜的人。
顾宜归微微一怔,不由得停下手来。
对那些人的生死,兰溟本来未曾放在心上,但被那少女这么一叫,看到他眼中的犹豫,她蓦然心生争强好胜之念,定要强迫他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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