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知道人是你母后挑进东宫的,在你身边不是你的错。”皇帝打量着他,“朕只想问问你,这样的事,你知道轻重吗?”
“……父皇。”沈晰定住心神,起身一揖,“儿臣清楚她的身份。只是儿臣觉得凡事一码归一码,楚丞相是奸佞不等同于他的子女也是奸佞。何况楚家的案子也已结案,被处死的自当遭后人唾骂,但仍活着的还是大应子民,儿臣不想一再迁怒。”
皇帝对他的这些话未予置评,目光灼灼地睇着他,又问:“那若她记恨朕呢?”
“……她没有。”沈晰道。
皇帝锁眉:“是真的没有,还是你被感情蒙蔽无从察觉?”
“是真的没有。”沈晰哑哑道,“她从不曾在儿臣身边议论过楚家之事,更不曾有过任何不平。”
“焉知不是有意隐瞒!”皇帝厉声,沈晰摇头:“她……性子太直了。”
皇帝显然因这个解释而怔了一下,沈晰继续道:“她心里根本藏不住事,谎也不会说——父皇自可怀疑这些也是假的,但儿臣觉得并非如此。”
皇帝沉默不言,目光落回案头的奏章上,但显然没有在看。
沈晰心中忐忑,在旁边静立了一会儿,又小心道:“父皇,楚氏当真不曾有过任何不敬……”
“你当朕是在意她敬不敬?”皇帝一声嗤笑,“朕还没有那样小肚鸡肠。”
沈晰愣了愣,皇帝侧首看向他:“你是太子,是大应国本。若她心存怨怼,来日出手害你呢?”
沈晰讶然,他想说她不会,但也清楚父皇此刻想听的绝不是这种无用的担保。
他于是道:“儿臣是太子,所以想害儿臣并非那么容易的。”
皇帝点了点头,似乎认同他这个想法,接着又说:“那如她日后给你扇枕边风,挑拨朕与你的父子关系呢?”
“……儿臣宠她,已颇有些时日了。”沈晰垂首道,“若她想做这样的事,不必等到日后,早已可为。”
皇帝复又点头:“好,那朕姑且信你这些说法。”
沈晰略松了口气。
“但若日后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皇帝语中一顿,“朕要你取她的命。”
沈晰的气息下意识地在喉咙里卡了一瞬,但很奇怪的,他心下又并没有多慌。
他好像对楚怡很有信心,打从心底不认为父皇所疑之事会发生,因而也不担心自己有朝一日要杀楚怡。
这个话题也就此终了,皇帝没有表达更多的芥蒂,像和他聊寻常家事一般说起了楚怡有孕的事:“位份可晋了?”
“还没有。”沈晰抽回神思,也缓出笑容,“儿臣想父皇病着,总要等父皇痊愈再行晋封。”
“朕这病又不重,有什么可避讳的。”皇帝笑笑,摆手跟他说,“回去就把位份晋了吧。你说的那句一码归一码很对,但凡她没显出什么错处,你也不必因为朕的顾虑而亏了她。”
“是。”沈晰颔首应下。而后父子二人又说了些有的没的,过了小半刻,有礼部官员前来求见。
皇帝神思倦怠懒得应付,就叫沈晰出去同他们议。沈晰折回后禀道:“是来议中秋祭月的事。”
中秋祭月是个不大不小的礼,民间各家各户都要祭,宫中也要小办上一场。因为近些年逐渐有了“男不祭月”的规矩,通常都是后宫命妇一道行礼,由皇后主祭。
沈晰于是说:“儿臣一会儿去坤宁宫回话。”
皇帝却摇了头:“皇后近来身子不爽,中秋就不必劳动她了,让你母妃主祭。”
沈晰微微一滞,迟疑着打量皇帝,皇帝却连眼皮也未抬:“再者你的生辰也快到了,朕原本安排了礼部为你母后大办一场祭礼,以告慰她在天之灵。无奈眼下一直病着,这祭礼还是照办,你代朕去吧。”
“是。”沈晰状似从容地应下。
各种纠葛,父皇不愿明言他也不问便是,反正也并不难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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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楚怡在当晚就晋了良娣,又在小半个月后的吉日行了册封礼。
沈晰不想让她徒增烦忧,自没有跟她说在乾清宫中发生的事,只轻轻松松地与她同贺了一场。
也就是在册封礼的前后脚,中秋祭月的安排放了出去。“舒贵妃主祭”的消息一出,宫里就热闹了。
旨意是皇帝亲自下的,行文间有不少对皇后的关怀,字字句句都表明是皇后病了才由舒贵妃代为操办,没有其他意思。
乍看上去,皇后也确实称病不出了——但,她是在这旨意下来后才称的病。
这太有趣了。再者在皇后之下还有位诞育皇长子的皇贵妃,这个差事却偏偏落到了抚养太子的舒贵妃头上,一时间真是令人津津乐道。
皇三子和皇五子在听闻这个消息后立即进了宫,理由自然是侍疾。皇后也见了他们,但在床前隔了一道纱屏。
两个儿子戳在屏外看不到母亲的气色,相互看了对方很久,最后还是当哥哥的先开的口:“母后,您……当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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