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举说道:“我大晋的清流名士们,只求归隐山野,远离朝堂,他们看似终日醉生梦死,其实不过装醉,时刻清醒着,活在自我的痛苦之中。”
正如今日所见的柳岸,便是典型的名士心态。
“然父亲却选择了与他们截然相反的路,走入红尘,踏上青云,忍着恶心麻醉自我,与那些满心污垢之人苦争斡旋,用更实际的方式尽己所能谋求一片朗朗青霄。”
今时今日,凤举才彻底明白父亲之志!
仰望着近在咫尺的背影,凤举满怀着敬畏。
“父亲,您所怀者才是真正的风骨!”
凤瑾模糊地笑了笑:“我踏上这条青云路多年,人人皆问我为何踏入这潭泥垢,曾经畅谈天下的友人不懂我,没曾想能懂我的竟还是我的女儿!”
他长叹一声,语带迷茫:“我确是这般设想,然而如今我却也看不真切了。楚骜一心收复北地,重振山河,如此雄杰,我却只能选择与那些人一同将他引入死局!我与那些人,其实毫无区别。”
“以加封九锡为名,引楚大将军入京,困兽于笼中,而后击之。此事父亲也有参与?”
凤瑾自嘲苦笑,冰冷的雨水浇身,寒气丝丝入肺,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无言默许,与同流合污又有何区别?”
不知是雨冷,风冷,还是心冷,凤举握紧伞柄,指尖冰冷。
“父亲,难道此事当真没有回旋的余地吗?哪怕只是保住楚大将军的性命?”
凤瑾摇了摇头:“要的就是楚骜的性命!大晋之所以维系着眼前的平和局面,便是各方势力或势均力敌、或此消彼长所带来的平衡,可楚骜的过分强势打破了这份脆弱的平衡,所以他便只能沦为修补平衡局面的牺牲品。他的雄心也好,野心也罢,都让某些人感到恐惧。”
凤举思忖着,双眉深锁:“可是父亲,大晋眼前的繁华平和只是一种脆弱的假象,一旦外敌来攻,大晋如此局面必将不堪一击,这种所谓的平衡迟早都必须要打破!更何况这种平衡并非人人都满意,今日是楚骜,楚骜之后必会再有他人,如此往复不休,大晋永远都只会是一团乱局,君臣腐朽,国力衰微,民生何继?”
楚骜根本就不是问题,今日杀了一个楚骜又能如何?只要大晋腐朽的根本未除,这样的悲剧只会不断的重复!
卷一:衣冠华陵,步步锦绣 第五百一十九章 风雨博弈
“这个问题为父也思考了多年,破而后立,唯有彻底打破眼前的局面,方能谋求治世之道,但……”
“但各方各自为营,或心怀鬼胎,或明哲保身,无人敢为天下先,更无一人能强大到足以震慑朝野,即便是强悍如楚大将军,却还是不够强。是吗?父亲!”
凤举的声音穿透了瓢泼的雨声,一字一语,夹带着比雨珠更重的力道落在凤瑾心头。
他愕然回头,隔着雨帘看着凤举一袭红衣撑伞站在雨中。
这个女儿,从何时开始拥有了洞悉朝局的眼界与睿智?
两双极其相似的凤眸在漫天雨帘中对视,片刻不移。
“不错,一个人若想破局重立,对外,需有强军统兵之能,令兵将臣服,震慑四海;对内,需深谙帝王之道,令臣民归心,统筹内政,用更高明的手腕平衡各方势力。楚骜做到了前者,但他做不到后者,甚至于他连自家的势力都难以掌控。而四大世家,或能做到后者,却从来无一人能做到前者。我大晋南北分裂近百年,屡遭巨变,却始终无一人能二者兼具。”
“或许并非没有,只是那些人不敢想,不敢为,或思而不为,如父亲,为而不思,如楚大将军。”
“不,这个人不能是四大世家之人,四大世家势均力敌,共存而互争,无论哪一家有所行动,其他三家必生妒意,围而剿之,必败。”
凤瑾直视着凤举,凤举的视线也丝毫不移,这是一场交流探讨,也是一场类似于口谈对弈的思想竞技。
凤举快速思考着,结合父亲的说法,她终于明白前世萧鸾之所以能成功,其中天时地利人和,有着多少千丝万缕的因素。
萧鸾文能治理内政,武能上阵拼杀,自己又非四大世家任何一家人,更兼心狠手辣,不择手段,还有一个至关紧要的因素……
“父亲,若是能博得四大世家中任意两家的支持,那便成功了一半,是吗?”
凤瑾露出一丝清浅的笑意:“可以如此说!”
“那……慕容灼如何?”
对于凤举这句话,凤瑾未表现出丝毫的惊讶,似乎早已知悉。
“要想让一个异族之人得到朝野各方认可,接纳他,扶持他,臣服他,这很难!”
“难于登天吗?”
“比登天更难!”
“不试怎知不能?”
“你真想试?”
“阿举想!难道父亲不想吗?”
“我是凤家家主,所思所想所为皆要保凤氏一族万无一失!”
“可若换做他人为之,一旦成功,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我们凤氏一族,甚至包括与我们有牵连的人,必会被残酷清除!进,有一线之机;守,不过坐等为人鱼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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