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浆的粘腻感从手掌传来,云黛浑身发怵,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只希望赶紧到地方。
马车在城外的一间破败草庙前停了下来。
凤举犹疑地望了云黛一眼,见对方点头,再无迟疑,撒腿没命似的往里面冲,中途跌趴下好几次,最后她几乎是连跑带爬地跑进了破庙。
她就是再蠢,也早已猜到了什么,甚至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可一进破草庙,眼前的情景还是让她一个冷不防,如堕冰窟,整个人在这一瞬间彻底……崩溃了!
一群野狗正在争相啃食着两具尸体,尸体已经腐烂发臭,显然死了不是一两日了。
能啃的都已经被啃光了,就剩下了光秃秃的白骨被拆得七零八落,有的也已经被咬碎了。
在旁边的乱草堆里,散落着衣裳碎片,面料极尽华贵,还有一把被野狗咬烂的镂空雕花的紫檀香木小扇……
凤举浑身冰冷,身体里仿佛只剩下了一根线牵着她,只要这根线扯断了,她会立刻瘫在地上。
她想起了凤清婉那句话——
我今天就好好教教你,什么才叫“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果然是……不得好死!
“呜……汪汪……”
“汪!”
野狗注意到有生人闯入地盘,立刻成群结队冲着凤举龇牙狂吠。
怒火冲顶,凤举全身的血都在沸腾。什么身份?什么仪态?统统都去见鬼!
她抓起地上的木棍疯了似的扑上去。
“滚开!滚开!滚开……”
她拼了命地喊着,驱赶着凶恶的野狗,不许它们再靠近尸骨一步。
腿被野狗咬住,她抡起棍子就挥了下去,一条狗纵身咬住了她的手臂,疼得她掉了木棍,被野狗拽到了地上,她便和野狗滚作一团,不停地捶打,甚至张嘴去咬。
野狗咬掉了她臂上一块肉,她咬断了野狗的脖子,温热的鲜血喷了满嘴,满脸。
此刻的她,不再是集万千宠爱的凤家嫡系独女,不再是高高在上母仪天下的晋室皇后,而是一只被逼到了穷途绝路的野兽。
她没有多么结实强壮,她不是穷凶极恶,她只是……被逼急了!她没有办法!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脖子被咬断的野狗躺在地上呜咽,凤举抓起木棍不要命地往下打。
一下,两下,三下……一下快过一下,一下重过一下,一下狠过一下。
鲜血蔓延开来,更刺激了她紧绷而绝望的神经,野狗早就被她打得断了气,一动不动,她还在打。
她已经疯了,嘴里不断地“啊啊”地叫着,泪水模糊了视线……
人善被人欺,也许是她疯狂的神态真的太有威慑力了,其余的野狗呜咽着,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又挥了几棍子,她实在没力气了,血淋淋的木棍“咚”的落在了地上。
她拖着虚软的步子,一步,两步,“噗通”,膝盖重重磕在了石板上。
卷一:衣冠华陵,步步锦绣 第六章 烈火长焚
她怔怔地瞪着散落的白骨,良久,颤着手想要去捡,或者只是想要轻轻地触碰一下。
可她高估了自己的勇气,她没有那份毅力,没有那么坚强,指尖快要碰到白骨的一瞬间,猛地顿住,她弯腰伏地,失声恸哭。
“啊……啊……啊……”
她在哭,哭父母,哭孩子,哭自己。
可她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哭声了,浑身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她只能喊,扯着沙哑破败的嗓子奋力地喊,尽管那声音低哑得像是从沙石上一遍一遍地磨过。
涕、泪、血,涟涟滴落,掺杂,混合,凝结成了刻骨铭心、无以复加的恨!
破庙供台上,彩绘脱落的石佛双目圆睁,默默地看着尘世儿女的绝望,不知有心,无心?
烧焦的气味搀杂着火油的味道从外面袭来,不知几时,火光已经包围了破庙。
浓烟开始在四处弥漫,呛得凤举忍不住咳了几声,抬起血红的眼睛木然地看向外面。
外面隐约有军士铠甲的声音,不一会儿,云黛的声音也从外面高高地传了进来,得意,嚣张。
“娘娘,您可别怪奴婢,这都是皇上和婉昭仪的安排,奴婢只是奉命行事,再说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也不想一辈子都为奴为婢不是?黄泉路上,娘娘千万别来找奴婢,奴婢胆子小。那么,奴婢就在这儿恭送家主、夫人、娘娘一家上路了!”
又一次面对突来的背叛,凤举却不像之前那么激动了。
够了!真的够了!
她木然地望着越燃越烈的火焰,坐直了身子,神态一如往常端庄而高贵。
她慢慢抬手解下了凤冠,端详一眼,眼神一凛,重重砸向地面。金凤,宝石,夜明珠,四散飞溅,砸出了缤纷绚丽的光芒。
珠光宝气不入眼,她的眼睛里只有无尽的火焰在燃烧。
楚贵妃的孩子没了,与她无关,可所有人都要她给一个交代,还一个公平。
那么……
谁能给她一个交代,还她一个公平?
不甘心啊!真的好不甘心啊!
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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