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被风吹动流散,露出一粒明亮的星星,让陆远不期然想起辛螺的杏眸。
在夏依多的是好姑娘么?可是在他心里,还有谁能比辛螺更好呢?除去巫山不是云,辛螺,就是他想藏在心里的那朵云,即使远在高天之上,即使他留不住,也抓不着……
这一夜发生的事太多,辛螺躺上床时,只觉得浑身都快累得虚脱了,却偏偏睡不着。
心口有一把钝刀子,在反复地割着,搅着,偏偏又是缓慢的,一下,接着一下,不容辛螺有半点喘息,让她坠入一层又一层的冰窖,一层,比一层更冷!
过去了,都已经过去了,今天晚上她做得很好,陈延陵这样的男人,不值得的,不值得的……
可是为什么,她心里还要这么痛?
辛螺将身子紧紧蜷成一团,用力抱紧自己,似乎这样,就能将心里的那种痛挤压出去,就能让自己能够暖和一点点,直到凌晨才朦胧睡去……
“后面的游客请不要掉队,大家都跟我来。”年轻漂亮的导游美眉身着传统的夏依服装,手持扩音器招呼着自己团里的游客,“下面我们要参观的呢,就是当年彭氏土司王朝第一代土司王的寝宫。
据说当年夏依盛产金丝楠木,彭氏第一代土司王彭建武即位以后,让人取千年树龄的金丝楠木打造了这张三进的千工拔步床。
大家可以看到,这张床足足占了一半的房间,上面是卷篷顶,下面是踏步,踏步前面的是由雕花柱架、挂落和倚檐花罩组成的廊庑……”
即使那张金丝楠木千工拔步床前面被半人高的铁栅栏围住,也挡不住游客们的热情,大家蜂拥而上,手中的手机、照相机咔嚓咔嚓闪个不停。
辛螺懒得跟大家挤,往旁边转了转,在一堵墙前面停了下来,取下了脸上的墨镜,仰头认真看起墙上半文半白介绍的彭氏土司王朝的起源来:
……彭建武奉朝廷密令来到夏依,结识夏依土司王相单之女相真真,相真真喜彭建武人物英俊风流,招之为婿,生子相鹏程……
逾两年,相单依旧拒朝廷诏令不受,彭建武鼓动相真真于夏依大祭之日夺权。时相真真手捧药酒奉给王父,心中犹豫,忽见彭建武坐于台下,手抚幼子后颈,目凝睇之,相真真遂进酒。
土司王相单饮之后于半夜暴卒,彭建武接任夏依土司府,向朝廷称臣,自此开创八百年彭氏土司王朝……
原来当年的彭氏土司王朝是用这种方式创立的……辛螺轻轻摇了摇头,正要跟上导游,目光一转,落到旁边那堵墙悬挂的关于历代彭氏土司王名姓的介绍上。
彭氏土司王朝第一代土司王是彭建武,第二代注明是彭建武长子,名字却是彭苡良——
彭建武和相真真生的嫡长子不是相鹏程吗?是后面改名了还是……
“后面的游客请快点跟上来,不要走散,现在我们去下一个景点,游览完下一个景点后我们就去品尝夏依特有的长龙宴!”
导游美眉已经在前面催促了,辛螺重新戴上了墨镜,快步跟了上去,没想到跨过门槛后一脚踩空——
辛螺伸脚一弹,猛然从梦中醒了过来,额头上冷汗涔涔。
床前的烛火只燃烧了短短一截,证明她刚才只是做了一个梦。
当年,她还在读大学的时候,为了写一篇古代夏依农业发展的论文去了一趟夏依,也顺带报了个一日团逛了一趟土司城。
那时明明是走马观花匆匆而过,没想到今天竟梦到了那天的情形,连细节都历历在目。
当时并没有细想的事,此刻却让辛螺突然细思极恐。
古人很少改名,即使彭建武改变了他入赘的身份,他的儿子也完全可以改从父姓就行了,怎么可能连名字都要改?
相鹏程,彭苡良,完全不同的两个名字;嫡长子,长子……会不会根本就是不同的两个人?
还有彭建武的妻子,原来的那位夏依土司公主相真真呢?于历史无关紧要的人名,就这么湮灭在了历史的尘埃中,可是在当年,这些都是鲜活的人啊,她们都去哪儿了?
背上了弑父的罪名,相真真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彭建武建立了彭氏土司王朝后,她还过得好吗?
对了,她记得那墙上的介绍,彭建武死后,得到了朝廷赐予的一个“忠义”的谥号,对当时的朝廷来说,何为忠,何为义?
辛螺睁着眼看着床顶的承尘,突然凄声笑了起来。
或许,彭建武得了夏依以后,在向当时朝廷称臣的同时,就把相真真母子抛弃了吧?
尽臣子之忠,行臣子之义,一举创立了绵延八百年的土司王朝,后辈更因向朝廷进贡诸多夏依特产而多次受封——
而那个曾经被爱情蒙骗、亲手把自己的父亲送上绝路的女子呢?包括她十月怀胎辛苦娩下的儿子,都只是这“忠义”二字下的踏脚石……
这个,就是历史的真相吧。
辛螺笑声忽消,猛然拉起被头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脸,有模糊的呜咽声隐隐从被子里传出,又被捂得更紧的被子俨俨堵住,像一只受伤的兽,独自躲着,就连哀嚎也不敢大声……
天色已然大亮,仙客来的小独院里,却不约而至,来了一位独特的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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