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姮也很清楚, 许澈是雄鹰, 雄鹰应翱翔于天际,不该困在自己的身边,当一个无才便是德的王夫。她本以为自己能放手, 让他回到故国,展翅高飞。
可待那一日真到来之时,她才发现,自己做不到。
月上女子向来至情至性,至死不渝。
因为她爱,所以自私,因为她爱极了他,所以至死都不愿放手。
世人都说,和离须得体面,才不算辜负成婚那些年,当初爱得再热烈,走后也应潇洒不回头,万不可让莫须有的执念,毁掉曾经。(注)
但盛姮做不到。
她做不到体面离开,更做不到心平气和地接受他给出的结局。
与其这般,不如装不知,装不疑,像只鸵鸟,把头埋在地里,只瞧见自己愿瞧见的。
真相如何,她不想知道。
因为她怕真相会抹掉她活在世上的最后勇气。
远处,皇帝已牵着盛澜的手,朝书房那边走去,书房里,有她和许澈的儿子。
三年前,大殿之上,断发和离后,许澈就不曾为自己停住过脚步,能让他停住脚步的是殿外的盛澜和盛演。
今日,皇帝也没有为她停住脚步。
夫妻之情又哪里及得上血浓于水?
……
民间有句俗话“儿子模样似母,闺女模样似父”。
盛姮这一家,便应了这句俗话。
盛澜生得就不似盛姮,其眉眼间像极了许澈。
许澈虽是世间不可多得的俊逸男子,但自比不上盛姮的绝色容颜。故而待盛澜长大后,虽定是个大美人,但若是同她娘相较,免不得逊色几分。
可盛演和盛溪这两儿子,传得了盛姮的美貌,长大后的模样定不会输给许澈。
但于许澈而言,儿子的模样倒是其次,要紧的是脑子,若脑子随了他们娘,这便有些不妙了。
盛演一出生,便同盛澜一般,养在了许澈的膝下,许澈被打入冷宫时,盛演才三岁多。
三年已过,盛演脑海中爹爹的模样早已有些模糊了,可待他一眼看见皇帝之时,脱口而出的便是“爹爹”二字,本模糊了的记忆,又重回脑中。
很快,盛澜便对弟弟道:“他不是爹爹,他是大楚的皇帝陛下,二弟,见了陛下,还不快行礼。”
盛演性子本就沉稳懂事,到了他这个年纪,自然也明白皇帝意味着什么。
皇帝意味着世间无上的权势,是这片星空下唯一的主人,任谁见了他,都要跪拜。
盛演本在屋中练字,闻后,忙放下了手中笔,正欲行礼,皇帝便道:“还是孩子,这礼便免了。”
盛澜一听就不服气,道:“陛下,民女也是孩子,为何民女那日的礼不能免,他的礼便可免了。”
皇帝没想到盛澜竟会在这事上寻自己的麻烦,又是笑,又是责,道:“朕只记得那日你在朕跟前吃了满满一盘桂花糕,可不曾记得你向朕行过什么礼。”
盛澜见皇帝如此和颜悦色,心下早放开了,嘟嘴道:“陛下是坏人,就跟爹爹一般坏,只会揭民女的短。陛下今日还在弟弟面前揭民女的短,民女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皇帝大笑道:“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还要什么面子?”
盛澜跺脚道:“民女不管,民女就要。”
皇帝轻捏了下盛澜的脸,道:“当真和你娘一般任性。”
一说曹操,曹操便到。
一提盛姮,盛姮便进屋了,进屋前,她便瞧见了皇帝轻捏盛澜脸,心头又生慌张。
皇帝见盛姮姗姗来迟,问道:“怎地方才朕一转身,便发现昭仪不见了。”
盛姮掩唇笑道:“陛下有澜儿陪着,哪里还需要臣妾这个老女人?”
皇帝牵过她的手,算作安慰,道:“昭仪怎还吃起了自己女儿的醋?”
盛姮便也不再说笑,直言道:“臣妾方才不过有些事要向奴仆们交代。”
盛姮面上在笑,可皇帝一眼便瞧出盛姮双目有些湿润,料想方才又生出了些事,惹得她垂泪。
皇帝不过思索了片刻,便猜到了是何事。
他淡淡道:“你女儿见到朕时,便一口一个‘爹爹’,你这儿子第一眼见到朕,也是叫‘爹爹’,瞧着朕与你那位亡夫,怕是非一般地像。”
盛澜忍不住要开口:岂止是非一般像,简直是一模一样。
盛姮见盛澜小嘴微张,忙打断道:“陛下的眉眼间是与亡夫有几分神似,但亡夫不过是个商贾之子、无名小辈,而陛下是九五之尊,生就龙章凤姿,不论相貌还是气宇,皆是亡夫万万所不及的。在陛下的万丈光辉前,亡夫连一粒沙子都算不上。”
盛姮深知这皇帝小肚鸡肠,疑心又重,故而决计不能让他知晓许澈同其相貌极像之事,免得皇帝知晓后,还以为盛姮是因他与许澈容貌一样,方才投怀送抱的。
堂堂大楚天子怎能忍受被人当做替身?
皇帝轻笑道:“若要叫你亡夫知晓了,你在朕面前,将他贬得一文不值,还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盛姮挤笑道:“臣妾不过实话实说,他就算在此,臣妾也要这般讲。莫说亡夫了,这世上,又有哪个男子能及得上陛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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