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机会再见到你了吧?”克蕾欧在门口沮丧地说。
“哦,我六个礼拜后就应该会回来了。”汤姆说,其实他根本不这么想。突然他倾身向前在她乳白的脸颊上留下一记坚定、友爱的吻,“我会想念你的,克蕾欧。”
她紧抓着他的肩膀,这是记忆中她惟—一次碰触他的身本。
“我也会想念你。”她说。
隔天他到布鲁克兄弟商店去买葛林里太太交代买给狄奇的一打黑色羊毛袜与浴袍。
葛林里太太没指定浴袍的颜色,她说让他自行决定。汤姆挑了一件有深蓝色束带与翻领的深栗色法兰绒浴袍。汤姆认为这件并不是最好看的一件,但他觉得它正是理查会挑选的样式,相信理查一定很中意。他将袜子和浴饱算在葛林里先生的账上。他另外看见一件他十分喜欢缝了木扣的亚麻运动衫,本来也可轻易地算进葛林里的账,但他并未这么做。他自掏腰包买下了它。
第五章
他出航的当天早上,他热切期待的这个早上,一开始便发生可怕的事。汤姆尾随船服员走到他的船舱,正庆幸自己对鲍伯表明不希望有人送行的坚决态度已奏效,谁知,一踏进舱房便响起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喊声。
“香槟在哪里,汤姆!大伙儿都在等呢!”
“乖乖,这间舱房可真臭哩!你怎么不要求好一点的房间?”
“汤米,带我走好吗?”
说话的是艾德·马丁的女友,汤姆连看也懒得看她一眼。
都到齐了,大多数是鲍伯的狐群狗党,床上、地板上,躺得到处都是。他是让鲍伯知道他要搭船远行,但汤姆却没料到他会使出这么一招。汤姆努力克制,让自己的口气不要太显冰冷:
“没有什么香槟。”
他试着招呼每一个人,强颜欢笑,虽然他可能突然像个小孩似地大哭一场。他狠狠地瞪着鲍伯,可是鲍伯已亢奋得有些神志不清了。汤姆一向自许很少事物能触怒他,但此情此景却让他怒火上升:这团突如其来的嘈杂,这群原本以为上了船便永无瓜葛的痞子、粗人及笨蛋,正将他要待上五天的舱房弄得乱七八糟!
汤姆朝保罗·胡柏的方向走去,和他一块儿坐在小沙发上,保罗是在场惟一值得他尊敬的人。
“哈啰,保罗!”他悄悄地说,“真是不好意思。”
“哦!”保罗的语气像是在着笑话似的,“你要去多久——怎么了,汤姆?你不舒服吗?”
情况真是可怕至极。众人依然喧闹嬉笑,女孩们一会儿试试床的硬度,一会儿又到洗手间探头探脑的。还好葛林里伉俪没来为他饯行。葛林里先生必须到纽奥良去谈生意,而葛林里夫人则在今早汤姆打电话向她送别时,说她身体不适无法前来。
接着,鲍伯或某个人弄来了一瓶威士忌,一伙人开始轮流用浴室里拿出来的两个杯子喝酒,随后船服员端了一盘杯子走进来。汤姆不愿喝酒,他汗如雨下,因此他脱下夹克以免弄脏了它。鲍伯走过来硬塞了一个杯子在他手里,汤姆看得出鲍伯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也明白原因所在——因为他曾接受鲍伯一个月的款待,所以他至少也该摆出一张笑脸。但此刻汤姆的脸仿佛花岗岩刻成似的,再也无法挤出一丝笑容。他想,就算自此之后大家都讨厌他又何妨?他会损失什么?
“我塞得进这里吧,汤米。”
说话的这个女孩一心想找个角落躲起来,然后和他一起走。她侧身挤进一个和置放扫帚的杂物柜一般窄小的衣橱内。
“我挺想看看汤姆和女孩在房间里鬼混时,被人逮个正着的模样!”艾德·马丁哈哈大笑着说。
汤姆瞪了他一眼。 棒槌学堂·出品
“我们出去透透气吧!”他低声对保罗说。
其他人闹翻天了,谁也没注意到他们离开。他们站在近船首的栏杆边。这是个阴天,在他俩右边方向的纽约市已像一块他即将在大海中遥望的灰色大地——少了舱房内那群混蛋就更圆满了。
“你这一阵子都待在哪儿?”保罗问,“是艾德打电话告诉我说你要离开的,我好几个礼拜没碰到你了。”
保罗和一些人都以为他在美联社工作。汤姆瞎掰说他获派一项特别报道任务,可能和中东有关;他让此事听来相当机密似的。
“我最近出了许多夜间任务,”汤姆说,“所以我很少露面。你来送别,我真是十分感谢。”
“我今天早上没课。”保罗取出口中的烟斗笑着说,“要不然我大概也不会来,随便找个借口便搪塞了事!”
汤姆会心一笑。保罗在纽约一所女子学校教音乐,但他比较喜欢自由作曲。汤姆不记得是怎么认识保罗的,可是却记得有一次曾和一些人到河滨大道上的保罗家去吃周日早午餐,其间保罗曾用钢琴演奏一些他自谱的曲目,汤姆当时觉得十分愉快。
“我请你喝一杯好吗?我们找一找酒吧在哪儿。”汤姆说。
但这时一名船服员走出来,敲了声铜锣随即高喊:“送客来宾请上岸!所有送客来宾请上岸!”
“在说我了。”保罗说。
他们握了握手,拍拍肩膀,答应寄明信片给对方,然后保罗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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