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卧铺上洁白的床单似乎是他见过最棒的奢侈品。他忍不住伸出双手抚摸一番;还有蓝灰色的毛毯及头上那张实用的小蚊帐,也捧得不得了——一想到狄奇的钱、他的床、桌子、海、船、旅行箱、衬衫、N年的自由、N年的逍遥尽在眼前,汤姆便狂喜莫名。
随后他熄灯躺下,不一会儿即呼呼大睡,他快乐、满足,并感受到这一生前所未有的自信。
到了那不勒斯,他走进火车站的男厕,从旅行箱中取出狄奇的牙刷、梳子和他自己的棉夹克,与狄奇的血裤一起卷在狄奇的风衣里。他拎着这一捆衣物走到车站对街,将它塞进墙角一个麻布制的大垃圾袋内。接着他在巴士站广场上一家咖啡馆喝了杯牛奶咖啡,吃了个甜蛋卷当早餐,再搭上十一点开往蒙吉贝罗的巴士。
他下了巴士几乎与玛姬碰个正着,玛姬身穿一向穿去海滩的泳装与宽松的白夹克。
“狄奇呢?”她问。 棒槌学堂·出品
“他在罗马。”汤姆从容地笑着,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他会在那里待个几天。我是回来帮他带点东西去的。”
“他跟谁住在一起吗?”
“没有,只是住在旅馆。”
汤姆露出另一个半带道别意味的笑容,遂提着旅行箱开始走上山丘。过了一会,他听见玛姬的软木鞋底追赶着他的声音。汤姆停下脚步。
“我们那个甜蜜的家,一切都还好吗?”他问。
“哦,无聊死了,还是老样子。”玛姬笑说。
她在他身旁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尾随他走进屋子。大门没锁,汤姆依照惯例,在种了一棵要死不活的烂灌木盆后面,取得了露台大门用的一把铁制钥匙。两人一起走到露台。桌子稍微移动了位置,吊椅上有本书。汤姆想,自从他们离开后,玛姬便一直待在这里。他只不过离开三天三夜,却感觉像离开了一个月似的。
“蹦蹦好吗?”
汤姆开朗地问,一边打开冰箱取出一个冰盘。蹦蹦是玛姬前几天捡到的一只流浪狗,是只毛色黑白夹杂、奇丑无比的臭狗,却让玛姬娇宠得跟个痴呆的老佣人似的。
“它跑掉了,我也不期待它会留下来。”
“哦。”
“看起来你好像玩得很愉快。”玛姬有些羡慕地说。
“是啊。”汤姆笑说,“我帮你倒杯酒好吗?”
“不,谢谢。你想狄奇会离开多久?”
“呃——”汤姆皱着眉头,一脸沉思,“我不大清楚,他说要在那边看一些艺术表演。我想他只是在享受环境转换的滋味。”汤姆替自己倒了一大杯琴酒,并加了苏打和一片柠檬,“我猜他再过一个礼拜就会回来。对了!”汤姆伸手从旅行箱中拿出香水。他已把商店的包装纸拆了,因为纸上沾了血迹,“你的史特拉狄瓦莉,我们在圣雷默买的。”
“哦,谢谢,非常感谢。”
玛姬笑着接过香水,开始小心翼翼、如梦似幻般地打开它。
汤姆端着琴酒紧张地在露台上踱来踱去,不发一语,只等玛姬离去。
“唉——”终于玛姬开口说,“你要待多久?”
“待哪里?”
“这里。”
“一夜而已,我明天要上罗马去,大概下午出发。”
他之所以这么表示,是因为他明天或许下午两点以后才拿得到邮件。
“我想,除非你也到海滩上去,否则我没办法再和你碰头了。”玛姬故示友善地说,“万一我碰不到你,在这儿先祝你玩得愉快。告诉狄奇写张明信片来。他住在哪一家饭店?”
“哦,呃——那家叫什么名字啊?西班牙广场附近的那家?”
“英吉特拉吗?”
“就是这家。不过他好像说过要用美国运通做为通讯处。”汤姆想,她不会拨电话给狄奇;假如她写信,他明天在饭店就收得到,“明天早上我大概会到海滩去一趟。”汤姆说。
“好。谢谢你们的香水。”
“别客气!”
她往下走出铁门。
汤姆提起旅行箱跑上狄奇的房间。他拉开狄奇最上层的抽屉,有信件、两本通讯录、几本小笔记本、一个表链,一堆零散的钥匙和一张保险单。他一一拉开其他抽屉,让它们开着不动。衬衫、短裤、折好的毛衣和一堆乱七八糟的袜子;房间角落摆了一堆作品集和老旧的书本。真是工程浩大。汤姆脱光衣服,赤裸裸地冲下楼,迅速冲了一个冷水澡,然后穿上狄奇吊在衣橱里的一条旧白色麻裤。
他先从最上层的抽屉着手,原因有二:一来近期的信件很重要,以防有些状况需要立即处理,二来万一玛姬碰巧今天下午又来,届时他看来绝不能像是要火速拆掉整栋屋子的样子。汤姆想,今天下午,他至少也可以开始动手将狄奇最好的衣物装进最大的皮箱里。
深夜时,汤姆仍在屋里走来走去。狄奇的皮箱已整理好,此刻他正在评估屋内装演的价值,思考该留给玛姬什么东西,并如何处理剩下来的物品。臭冰箱可以给玛姬,她应该会很乐;走道上那个狄奇用来放床单、餐巾等用品的雕花大柜,应该值个数百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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