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起气往上涌,提到了鼻下,又强自压了下去,不看卓风,却转眼看向沈筠,脸色阴沉:“你确定你要跟了吴家去?”
沈筠却不看他,两眼游离地望向远方,眼里空洞无物,面无表情地喃喃道:“我生是吴家的人,死是吴家的鬼……”
杨起听了,不由怔住,不知不觉地后退两步,贴着刀刃的皮肤被划出了一条血路,却浑然不觉。他脸色微僵片刻,突然大笑了起来,跟疯了似的,朝后跑去,边跑还边后知后觉地狂笑起来:“我报仇啦!我报仇啦!弟弟,我给你报仇啦!哈哈哈哈哈!我报仇啦!”
雨还在下着,越来越大,只不见停。
卓风看着杨起在雨幕中的背影,越来越远,突然想起什么,连忙脱下自己外面的披风给沈筠披上,温言劝慰道:“雨里站了这么久,我们走吧。”见她仍自怔愣地看着远方不知何处,心下疼惜,劝道:“小姐安全了,我现在送你一道去吴家吧。”
沈筠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眼前连绵不断的雨幕出神。过了许久,方道:“卓师傅,你说,人是不是都会变呢。”
卓风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伴随着哗哗的雨声,叹气:“有的人确实会变,有的……”停顿一下,“则是从一开始你就不了解他……”
沈筠唇角微微下弯,忽然露出了一丝笑意来:“那你觉得,他……是怎样一个人呢?”
卓风视线由远处收了回来,缓缓落在了她的脸上,淡淡地道:“这一点,小姐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十九
沈筠一身狼狈地进了吴家大门,嫁衣被雨浇得湿透,死死地贴在身上;头发凌乱不堪,散落的发丝也不再飘逸,浑了水贴在了脸上。
吴家人看着她面无表情、目光呆滞地走进了院里,单手抓着凤冠一路缓慢行去,精神恍惚,整个人仿佛死去了一般。
无视吴家纷纷投来的异样眼光,她的心里此时只有隐隐作痛——
他竟然当着自己的面杀了高无衡,他从来都不曾替他人着想,也从来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从来没有……
她现在突然想明白了。他自来青石镇,所作所为都是在为自己复仇而努力,所有计划的展开都在他股掌之中。
而自己,竟然那么傻,傻到被他欺骗、利用都不自知。
带他去查案,却查到了自己父亲的头上,将亲生父亲投入了大牢。应他请求,好心找了卓风来教武艺,却不想原来是想借这身功夫为兄弟报仇,嘴上说着怕她查案有危险需要一个会武功的人来保护,全都成了冠冕堂皇的说辞,最后还是为了自己一己私利。
她已经不知道,他究竟哪里是真,哪里是假了……
更甚,在自己出嫁这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甚至是未婚夫当街羞辱自己,竟是一点颜面都不曾给足。
而自己,却还在几天前恬不知耻地求他放过父亲,当着他的面那般潸然泪下,姿态那样的卑微和委曲求全……
整整一夜,辗转反侧,宿不能寐。
****
第二天便是沈天行偷盗官银之案进行开庭审理的日子。
天还蒙蒙亮,县衙门口便早已聚集了众多的围观人众。沈筠心急如焚,早早地便候在了县衙门口,朝着里边久久地望。
随着贺大人惊堂木在案上重重一击,发出响亮的声音,沈天行被牢卒带了上来。看到父亲,沈筠顿时落下泪来。只是三日不见,父亲便瘦成了杆,头发白了许多,蓬乱脏污,面色憔悴而衰老,像是换了一个人。
她正自潸然落泪,已听贺大人大声喊道:“传证人!”
“传证人——”
衙役接连喊出,杨起从门口散开的人群之间,大步走了进来,却始终没有看站在旁边的沈筠一眼。尽管经过一夜彻悟,她看向他的眼神依然不乏期冀,却还是未得到应有的回应。
杨起站在堂上,贺大人看着他道:“杨少侠,地方官和涉案人员现都在此处,请你将案情调查的情况在这里陈述清楚,好还百姓一个真相。”
杨起连忙俯身道:“是,大人!”转过身,面向众多围观乡亲,开始娓娓道出。
“我第一次下水,是为了救罪犯的女儿……”他顿了一顿,“也就是沈大小姐。在江心有一个巨大的漩涡,搅得江水倒流,力量特别强大,那时我就在想漩涡处一定有一个能搅动江水的机器或者什么力量……但因为那天水流很急,又心系救人,便不敢在底下多待,也并没有过于近前,查看漩涡处的那股力量……”
“直到我为了查清案情第二次下水,那天水很浑浊,却不湍急,能够近前,在江心同样的位置处,我看了一个巨大的螺旋桨,正在自一个方向缓缓地转动,带动着周围的水流不断,泥沙飞起。”
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沈天行,继续说道:“而当我靠近螺旋桨时,却因腰上盘着的铁链突然被吸了过去,力量特别强大,让人不得动弹,几乎要了草民的小命。当时我便已猜出事实的真相,一定是有人在江底凿下了这个转轮,并在上面安装了磁铁,才借以将沉落的官银吸附过去,而不至于在沉船后官银散落江中。待到官银均被稳稳当当地大力吸附在上面后,再趁无人之时,潜下水去,将官银打捞上来,从此瞒天过海,把水鬼作祟的说法传扬出去,好蛊惑百姓,达到掩人耳目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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