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还不到五分钟门房就回来了,而且极为恭谨地弯腰带着他的教长进来。他又嘀嘀咕咕地念了一段祷词,才将两人留在房内走了开去。格兰特原本预期的是个狂人,然而他面前站的却是一位优秀的传道人,泰然自若、沉稳持重、老于世故。
“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吗,孩子? ”
“我想在你的兄弟会中有一位名叫赫伯。歌陶白的——”
“这里没有人叫那个名字。”
“我也料想他在你们会里用的应该不会是这个名字,但是你一定知道这些拜入你门下的会众的本名。”
“从每个人一走进这扇门,成为我们一分子那天开始,俗名就抛却了。”
“你不是问我需不需要你效劳吗? ”
“我还是愿意为你效劳。”
“我要见赫伯。歌陶白。我有消息要告诉他。”
“我没听过有谁叫做那个名字。而且加入了黎巴嫩树兄弟会的人,也不可能有任何‘消息’需要听。”
“很好。你也许真的不知道谁叫做歌陶白。不过我要找的人就在你这伙人里面。
我必须请求你让我进去找他。“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召集全部的人出来让你察看吗? ”
“不是。你们有那种所有修士都会出席的礼拜吧? ”
“当然。”
“让我参加那个礼拜。”
“这是很不寻常的要求。”
“下一场礼拜何时举行? ”
“一个半小时后午夜式就开始了。”
“那么我只要求给我一个座位,让我能够看见所有会众的脸。”
这位教长大人十分为难,并提及了圣堂的不可侵犯性,不过格兰特有意无意透露的动人但陈腐的圣堂惯例以及英王手谕依旧存在魔力的种种说词,令他改变了心意。
“对了,可否告诉我——恐怕我对你们的规定和生活方式非常生疏——你的会众在城里有没有什么活动? ”
“没有。除非是受慈悲心所驱使。”
“这么说修士们和外界完全没有交流哕? ”果真如此的话,看来赫伯就要有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了! “修士每个月有一次人世的机会,为时二十四小时。
这是为了避免纯洁无瑕的团体生活会让修土养成自以为是的习性。白天的十二小时他必须以许可的某些方式帮助同胞。夜晚的十二小时必须待在一个地方独自静思。夏天的时候在户外,冬天则是在某些教堂里。“
“我明白了。那这二十四小时是——从哪一刻起算? ”
“从午夜到午夜。”
“谢谢你。”
第二十一章
礼拜在一幢朴素的小教堂内举行,烛光、白粉墙,一切都非常简陋,除了位于东侧山墙前那座华丽壮观的祭坛之外。格兰特对那祭坛的外观感到非常惊讶。这些修士穷归穷,不过显然另有财路。那些陈列在白天鹅绒上的器皿,以及雕有耶稣受难像的十字架,可能是海盗从西班牙人在美洲的某个教堂夺来的赃物。他原本觉得很难把他所知道的赫伯。歌陶白,和眼前这个不起眼又穷酸的排场联想在一起。戏剧化的表演没有观众而只能自己看,一定是很扫兴的事。不过一看到那个祭坛,他又犹豫了。也许赫伯的确正在苦心经营也说不定。
仪式中的一字一句格兰特全听不进耳里。他坐在边窗旁一个不惹人注目的凹处内,从这个座位他看得见与会者的每一张脸,总数超过二十个人,他发现研究这些人很有趣。其中有些是乡巴佬( 那些脸一看就是不想开会,只宜于复兴土风舞) ,有些是宗教狂( 思考如何将刚毛衬衣[ 苦行者或忏悔者贴身穿着,以进行自我磨练或自我惩罚的工具。] 现代化的受虐狂) ,有些人脑袋空空,有些人和自己过不去藉此寻求平静,有些人和世界不合藉此寻求慰藉。格兰特津津有味地对他们逐一审视,最后看到一张脸的时候,眼光不由得停驻不前。这张脸的主人究竟有何苦衷,而选择来此接受这种与世隔绝、自我否定的生活? 轮廓古怪的圆胖头颅,配上一张土黄色的圆脸,小眼睛,大鼻子,松垮的下唇,因此当他重复念着经文的时候,嘴唇老是垂下来包不住牙齿。小教堂里其他所有人的类型,都能很容易在日常世界中安插到合适的位子:教长归入神职人员,这一个归入神经科的候诊室,那一个归入失业辅导处。但是最后这个人该归入哪里? 答案只有一个。法庭上。
“看来,”格兰特的另一个自我告诉他:“这人就是赫伯。歌陶白。”不过当然,他无法确定,要等他看过这个人走路的样子再说。他惟一看过的就是他走路的方式。不过他决定赌一赌自己的判断。最优秀的法官偶尔也会犯错——歌陶白可能是坐在前排的那个瘦弱温驯的家伙——只不过如果那个下唇松垮的油腻东西居然不是歌陶白,他会非常讶异就是了。
午夜过后,众人陆续走出小教堂,这时他再无怀疑。
歌陶白有一种特异的走路姿态,僵直笨拙,肩膀会来回晃动,这种姿态可以说是非他莫属。
格兰特跟着他们出去,找到了教长大人。最后离开小教堂的那一位叫什么名字? 那是阿罗伊瑟斯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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