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凌启明他们都开始采取行动了,我何必画蛇添足?”弦歌巧笑嫣然,“你看看那四具尸体,你以为你真有这么巧的事?你以为凌启明被关起来后,他的下属和谋士会什么也不做?那你未免太小看他们了。”
皇甫容道,“他们的确替我们省下不少力气。”话音一落,他才发现自己说的是“我们”二字,以为大不敬,急忙想道歉,却见弦歌根本没啥反应。皇甫一顿,复杂地垂下眼。
弦歌根本没有察觉到这么微小的问题,继续翻阅手上的资料,目光清明,忽然,她眼神一滞,连带着身体也是一僵。“连冷立的消息也有了?”
皇甫容颔首,低声道,“冷立似乎没有回头投靠太子的意思,他一直向着远离京城的方向逃亡,似乎想离开极东国。”
弦歌的眼睛盯在资料上,轻轻一叹,“他向的是东北方向逃跑,那是越觅国的方向。”她半阖双眼,细嫩的双手还放在那册子上,“冷立遭到悠扬的设计,一开始还想伸冤,结果反而被太后利用……或者说,从他发现太后和太子对自己的态度后就已经寒心了。这样乱的时局,他只是当权者手中的棋子罢了。他敢对我出手,就已经没想继续效忠这个国家了。若我没有料错,他投靠的地方应该是越觅国。”
皇甫容沉默片刻,“冷立心高气傲,会离开也是意料之中。”
弦歌的目光投向远方,望着那青葱yù滴的枝枝蔓蔓,悠悠道,“他的这种举动也算是为自己伸冤了,别人都道他和陆务惜串通,即使真在极东国失势也会逃向雀南国,他却偏偏不。”像是联想到了其他人,弦歌的眉目间添上忧愁,“皇甫,武将只是当权者手中的利刃,狡兔死,狗ròu烹,一旦边疆平息,他们的命也不会长久,除非此时他们愿意搅和到朝中的勾心斗角里去。可是,真正胸怀壮志的英雄,又有哪个会喜欢漆黑的政治斗争呢?宁可战死沙场也不愿被朝中同僚的yīn谋诡计害死。”
皇甫容望着她的眼眸,柔声道,“王妃,符雪迟背后有整个符家在,不会像冷立这样的。”
弦歌轻笑,自己表现地太明显了吗?都到这个境地了还在担心符家。或许,等悠扬出来以后,自己该抽个时间和他好好谈谈。“皇甫,如果悠扬无法登上皇位,如果他无法帮助游牧族自治,你还会效忠于他啊?”
“……”皇甫容骤然沉默下来,不发一言。
“你答不出来吗?”弦歌笑吟吟地望着他,黑眸灿若星辰。
“我会帮助殿下,虽然胜败尚且不知,不过,我对殿下有信心。”皇甫容微垂双眸,望着地面,“所以,属下希望王妃也能尽力扶持殿下。”
弦歌没有回答他,随意搭在纸张上的手渐渐用力,将那纸角握在手心之中。她的唇角掠过一丝笑容,缥缈如风中纸鸢,在漆黑夜幕中苍茫漂泊,无人可挽留。闭了闭眼,她换了话题,“皇甫,和陆务惜私通密函的那官员是叫韦跃吧?”
“是。”
“韦跃的家属都已经藏好了?”
“是。”
“我让你传给韦跃的话你都传了?”
“请王妃放心,一切都照着您的吩咐办了。”
“嗯。”弦歌微笑,“现在,就等着太后出手了。”如今冷立不在,一旦凌启明被放出来,那军权十有八九又会jiāo到凌启明手上,再加上凌悠扬的事qíng,方家和太子的麻烦,这样的不利局面,皇太后想不出手那是不可能的。可惜,即使现在为冷立翻案,那个男人也不会回来了。
果然,多日后,在玄崆帝下令释放凌启明后,皇太后出示密函,一时间又是风起云涌。此时,弦歌正在自家院子里赏花品茗,接到圣旨宣她入宫时,她不慌不忙地跟着使者离开,明眸皓齿,礼数周全地找不出一丝破绽。
王者威严,令人不敢bī视。玄崆帝的身体虽然不好,可病态并不能掩盖住他的霸气,望着桌前一身白色锦衣的女子,衣袂飘飘。果然好气势,果然好相貌,他眯起了眼,可惜,这样的女人却偏偏姓符,最重要的是,他那个原本万事不上心的儿子却对这个危险的女人动了心。唉,想不到他活到这把年纪还要做棒打鸳鸯的事qíng,但若等他去了,这朝中又有何人可以压制凌悠扬?难不成真要由符家的人在这极东国中搅起惊涛骇làng?
玄崆帝对这个儿子一直怀着份歉疚,从凌悠扬的才华显露于世的那天开始,他就一直利用这个儿子牵制方家,害得凌悠扬处处被人迫害,甚至在他最需要母爱的时候将宁贵妃打入冷宫。不过,凌悠扬的能gān出乎他的意料,真的,他曾经真的想过要将皇位传给悠扬,但后来渐渐发现,从某方面来说,凌悠扬并不适合皇位,他不是一个可以安定的人。
“符弦歌,今日传你入宫,是想让你看看案子的审判。”玄崆帝朗朗道,“悠扬的案子,朕亲自来审。”
周围站满了各位皇子,以及几位朝廷重臣,方丞相自然也在列,皇子中惟独缺了凌悠扬。太后坐在垂帘之后,透过帘幔看着眼前这一幕。
弦歌笑答,“多谢。”
“哼,不用急着谢。”玄崆帝盯住她看,“也许今日最后的结果会对轩王府不利,你和悠扬都会有牢狱之灾。”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盯在弦歌身上,目不转睛。弦歌只是一笑,不卑不亢,抬头挺胸,“儿臣静待父皇还轩王府一个公道。”
玄崆帝看她一眼,喊道,“宣韦跃进来。”
韦跃在朝中的职位是太史领,说起来,这个官职只是负责编修历史,指定历法等工作,和朝中的争斗牵不上关系。韦跃向来是个低调的人,一直保持中立立场。所幸,他的官职并不惹人注意,也没有被哪个党派邀请过,也没有得罪过谁。
韦跃已过而立之年,面颊清霍,颇为文人墨客的气质。“参见陛下。”
玄崆帝直接把密函扔在韦跃面前,“韦跃,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哼,枉费朕这么信任你,你做了什么好事?”
韦跃面目平静,那封密函看也不看,直接认下,他下跪道,“罪臣辜负圣恩,不仅通敌判国,而且陷害冷立,罪该万死,但凭皇上处置。”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认罪,还认得这么平静,在场之人俱是一愣。
玄崆帝打量他,一时间接不下话,他顿了顿,继续道,“你做这事有什么好处?背后有人指使吗?”
韦跃不动声色,坦然回答,“是七皇子的命令。”
玄崆帝怔了怔,他眉心微微一皱,转眼望向弦歌,“这话你怎么说?”
弦歌落落大方道,“父皇那信是如何得来的?”一步一步按着计划走,她一定要把太后从那帘子后面拖出来。千般安排,万般计划,都是为了今天这最后一着。
玄崆帝不语,气氛有些诡异。弦歌面带微笑,耐心地等待回答。不多时,太后在帘子后面缓缓开口,“是哀家给皇上的。那日你在哀家宫里看见冷立,其实他是将这密函jiāo付给哀家,希望为自己伸冤。可惜,哀家当时并不十分相信,想等查明再说,却不想时局变化地如此之快。”
弦歌当时传出去的流言是在皇太后宫中看到冷立,皇太后想杀人灭口,结果凌悠扬带人闯进宫殿。那时候是为了向旁人解释御花园一事,也为了败坏太子和太后的名声,想说他们收留叛徒,意图不轨。这样的做法效果不错,当时民间也好,朝廷也好,风评都是一边倒。
可今天,太后索xing利用这个谣言,当众承认,并反倒一耙。
弦歌冷静地很,淡淡道,“父皇,韦跃说什么,您就信什么吗?儿臣发誓,轩王府绝对没人做过这种事,悠扬没做过,我也没做过。”
“七王妃否认得好快。”太后在帘子后面冷笑,“不论如何,皇上应该先把韦跃和符弦歌押下去,细细审问才是。”
屋内一片沉默,玄崆帝张了张嘴,正想说话,却见弦歌开口,直直盯住韦跃,“为什么要诬陷轩王府。”
“罪臣绝无半句谎言。”
“父皇,儿臣有话要禀告。”凌启明跨前一步,“儿臣因遭受冤屈,所以一直在查探各边的qíng况,本是希望能为自己伸冤,结果却发现了一些事qíng跟本案有关。”
玄崆帝挑眉,“说来听听。”
“韦跃府中并无家眷,他的家眷似乎被某个人抓起来囚禁了。”凌启明声音响亮,说话时,眼睛直she帘后的太后,“所以,儿臣以为,迫于家眷的安危,韦跃所说的并非实话。”
此话一出,全场震惊。弦外之音大家都听得懂,太后也有些坐不住了。
弦歌微微勾起嘴角,昙花一现。
凌启明走到韦跃面前,“韦大人,发现这事以后,我已经派人保护你的家眷了,不会有问题。所以,再问一遍,你刚才说的都是实话吗?”
韦跃身体一颤,神qíng中有了松动,“我……我……”他突然转了身子,对着弦歌连连叩头,“七王妃,对不起,罪臣诬陷了你。若能保得我亲人安全,韦跃愿以死谢罪。”
弦歌面色庄重,将他扶起,“韦大人不必行此大礼。”
玄崆帝看着眼前这出戏,心qíng复杂。朕该怎么说呢?他们在朕眼前说的做的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虽然朕也想扳道皇太后,虽然儿女出色聪明朕很高兴,不过,太出色太聪明了也是一种麻烦。若在这里顺了他们的意思,以后还不无法无天?可是,这的确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朕也不想就此放过太后。
凌启明对着玄崆帝,眼睛却死死盯着那帘子,“父皇,这件事qíng您打算如何处理?还有,儿臣前些日子被陷害的事qíng也请父皇给个jiāo代。”他目光如炬,几乎要刺穿那层帘子,“或者该说,请皇祖母给孙儿一个jiāo代!”
唉,这些孩子也不容易。玄崆帝尽量往好的方面想,嗟叹不已,他们辛辛苦苦地布局,说起来,也是太后先对他们下手。有些事qíng也不能追究得太厉害,真把每件事qíng都大白于天下,恐怕谁都下不了台。这个世间,本来就有黑又有白,朕也算不得什么好人,朕的职责是治理国家,而不是在这里审案子。这次的审判,就当给这群孩子一个奖励吧?“太后,您不说几句话?”
太后冷笑,心底一片冰凉,大局已定,到头来,她还是掉到别人挖好的坑里。“皇上做主就行了,哀家能说什么?”
52书库推荐浏览: 夜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