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正在倒茶的手一抖,茶水溅在桌面上。
凌楠两只手不停地揉搓着,眼睛笑得弯弯的,“皇上派奴才跟在符大人身边,奴才不胜荣幸,没想到还能见着舒公子这等人物。”顿了顿,他转头对符弦歌笑道,“不知符大人是怎么认识舒公子的?”
弦歌瞳孔中的颜色深邃起来,许久,淡淡道:“十一年前就认识了。”
凌楠吃惊道:“十一年前,舒公子还只是个孩子吧?”
弦歌沉默,许久,又道:“跟你现在差不多大。”
看到这里舒跃若还没看出个究竟,那他的脑袋就真的白长了,他盯在凌楠脸上,“你不是小太监。”
凌楠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舒公子真善变,刚才还说奴才是太监,现在又说不是了。唉,您说不是就不是吧。”
舒跃眯眼道:“你是谁?”
凌楠优雅地作揖,“小楠子。”
弦歌云淡风轻地喝一口茶,道:“凌楠。”
舒跃从椅子上跳起,蹬大眼睛道:“太,太子殿下?”
凌楠笑得有几分狡诈,“称呼太子殿下的时候不是应该跪下行礼吗?”
舒跃心有不甘,却也只得跪下,“太子殿下何必作弄我?舒跃方才失礼之处还请恕罪。”
“起来吧,凌楠坐在弦歌身旁,瞅着他,“本太子只是想看看,当初敢帮符弦歌逃出极东国的人,究竟是怎样!”舒跃豁然一惊。
弦軟默默地闭上眼,这个孩子太敏锐了。
凌楠笑开了眼,非常满意他俩的反应,“原来真的是你啊!哈哈,胆大包天,若被父皇知道,你绝对是死路一条,说不定还要被满门抄斩!”舒跃面如死灰。
“放心,太子是个好人,自会饶你一命”凌楠笑得让人摸不着深浅,拍拍身旁的位子。“坐下吃饭吧,刚才不过是开个玩笑。”这一顿饭,吃得很沉默。
凌楠笑眯眯的不说话,舒跃惨白着一张脸不说话,连弦歌也没说话。
凌楠拿着筷子绕着手指打转,毎一碗菜都会夹点儿尝尝。一边尝一边啧啧称赞。
“舒公子,你怎么只吃自己眼前的菜?不要客气,这顿是你请客,你还吃得畏畏缩缩的,本太子都不好意思了。”
舒跃张了张嘴,终只是说了句:“太子客气了。”
弦歌看不下去,她对舒跃当年的相助一直是心怀感激的,今天若不是她主动跟舒跃打招呼,也不会出现这qíng形。
“凌楠,你想gān什么?”弦歌正色道,“应该不是单纯地耍人玩吧?”凌楠侧目,笑容灿烂,“你很关心吗?关心舒跃?”符弦歌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我的恩人。”
“所以,你希望我帮你瞒着父皇?”凌楠将筷子搁在桌子上,佯装苦恼。“父皇真可怜,什么都被蒙在鼓里,自己的臣子竟然站在自己以前的女人那边,这是什么道理?”
“太子殿下,我并没有站在符弦歌那边。”舒跃辩驳,“当年,当年帮她的时候并不知晓她的身份,舒家不可能背叛极东国,我舒跃也不会背叛皇帝陛下。”
“呵呵,本太子知道你的忠心了。”凌楠含笑望着他,“舒跃,据说你是舒大人最得意的儿子,舒大人的衣钵将由你来继承?如果真是这样,本太子也不会因为一时的冲动毁了一个青年才俊的将来,不是吗?”
舒跃垂眸,“多谢太子殿下手下留qíng”
“呵呵,你是国家将来的栋梁之才,以后待本太子继承大统,我们就是君间更应该保持良好的关系。你和符弦歌的事qíng已经是年前的事qíng了。翻旧账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本太子也不屑为之。”
他们说话的时候,弦歌在旁边安静地听着,一边听一边吃饭,等她吃下最后一口饭,才淡淡地升门:“凌楠,你这算是在笼络人心吗?”
凌楠跷起腿,“看上去像吗?”
“很像。”
凌楠沉默一下,然后对舒跃笑道:“舒跃,若本太子拉拢你,你会觉得荣冲吗?”
舒跃哪敢说不,连忙点头,“承蒙人子石一得起。”
弦歌低叹一声,“凌楠,作为上位者,笼络人心不应该用这种法子的……”
活没有说完,就被凌楠打断,嘴角拄石讥诮的笑容,“你这是在教训我吗?”弦歌望着他,所有的话都吞进喉咙,心qíng低落。
凌楠就坐在弦歌身旁,他侧过身子半托着脑袋,笑容天真可爱,“怎么不说话了?符弦歌在政治上也算得上是个人物,你的指教千金难买,本太子可是受宠若惊呢。不过,多问一句,你是以什么立场来指教本太子?来教训本太子?”
弦歌的嘴巴闭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凌楠笑得越发可爱,“不会是以母亲的立场吧?”
弦歌脸色苍自,如坐针毡。她站起身来,避开凌楠she来的目光,“今人我请客吧,我下去结帐了。”
凌楠微笑着点头,“那么。麻烦你了。”
看到弦歌飞开,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舒跃总觉得凌楠的笑容很怪异,忍不住开口道:“你讨厌她?”
凌楠笑道:“何以见得?”
舒跃直接道:“感觉。”凌楠但笑不语,舒跃很替弦歌打抱不平,“她当年抛弃你也是迫不得己,符弦歌是何等人?无论在怎样的帝王面前也不会逊色半分。可是,她在你面前总是小心翼翼,难道你没感觉吗?”
凌楠一脸无所谓,笑得浑不在意,“她抛弃了本太子,所以他对本太子感到愧疚,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而且,这正是他想要的,“本太子觉得对她的态度很好啊,有什么地方不妥吗?”
舒跃认真道:“她已经努力想要弥补了。”
岭南道:“她怎么想是她的事,本太子无法gān涉她的想法,但是,被抛弃的孩子难道连憎恨讨厌的权利都没有?凭什么她要本太子原谅本太子就原谅?”
舒跃道:“太子殿下出生在皇家,从小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太子殿下还不满意什么呢?”
凌楠没有说话,垂下脑袋,耳中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嘴角微不可见地勾了勾。他抬头,目光如炬,“从小生活在父母双全的家中的你又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弦歌付账完毕,鼓起勇气走上楼,刚上楼走到门口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她心头骤然一缩,然后整颗心都沉下去了,沉甸甸的,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那个孩子,原来是这么想的。
弦歌和凌楠到凌陌忧的府邸去,舒跃也跟着一起去了。舒跃道京城才两天,本就打算抽个时间去拜访这位表哥,近日有机会,也就顺道去了。
凌陌忧的宗旨是不gān涉朝政,从玄崆帝到玄昭帝一直如此,他的日子少了很多勾心斗角,相比其他皇亲国戚,他的生活就滋润多了。当然,他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他过多耗费心计,这也是他远离朝政的主要原因。
阔别十一年,弦歌再次见到绫波优的qíng景一如当初。他舒舒服服地躺在院子里的靠椅上,修身养xing。看到有客人进来也不招呼,很自然地说了句:“这里没吓人,你们自己随意就好。如果有什么需要就去找管家。”
凌楠笑呵呵地坐下,“九皇叔,你过的好舒服呀。”
凌陌忧淡淡地瞥他一眼,似笑非笑,“如果你不做太子,如果你将来不做皇帝,你也能这么舒服。”
凌楠愣了愣,眨眨眼,面不改色,“九皇叔真爱说笑。”
凌陌忧但笑不语。他转头望向弦歌,神qíng中并无意外,“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呵呵,据说你现在时雀南国的摄政王了?”
弦歌含笑点头,“既然来了京城,总得来拜访一下你。”
“不胜荣幸。”凌陌忧上下打量她,“你居然又回到了这个地方,怎么?放不下?”
弦歌张开嘴,声音明显缺少底气,“我……我只是代表雀南国……”
“呵呵,不用找借口也没关系,难道你敢来却没胆承认?”
弦歌无言以对,凌陌忧的话正中她心,即使否认也是无力。她只得苦笑,也算默认,“你身体还行吗?”
“总还能活下去。”凌陌忧对她笑笑,目光又转到舒跃身上,挑眉道,“你怎么也来了?你不是一向觉得我这地方死气沉沉吗?你待在军中不是不亦乐乎吗?居然跑到京城来了。”
舒跃拱手笑笑,“父亲担心表哥的身体,所以我进京的时候,他嘱咐我顺道来探望表哥。”
“死不了,死不了。”凌陌忧无所谓道,“我不会招呼客人,只要别把我的府邸给拆了,想留下就留下,想走就走吧。”
弦歌上前两步,在凌陌忧身旁坐下来,声音有些低,可咬字却很清楚:“其实,我一直都想谢谢你。”
“谢什么?”凌陌忧惊奇道,脑子忽然回过神,意识到她想表达的意思,“哦”了一声,眉峰轻轻一挑,看看她,又看看凌楠,无惧无畏道,“那是我欠你的人qíng,没什么好谢的,只要你自己不后悔就好。”
凌楠的眼珠子左转右转,似在思索这句话的弦外之音。
“我们这位皇帝陛下的后宫依旧空悬着,”凌陌优自言自语,对上弦歌的视线后又笑了笑,“你有感到高兴吗?”
“我用什么立场高兴?”弦歌微笑着反问。
凌陌优听清了她话中的意思,慢条斯理地开口:“一个爱慕者的立场。”
后宫空悬又怎样?十一年来,那个人的风流韵事还算少吗?弦歌道:“他从来没有在原地等过我,我亦然。他理解我,正如我理解他。凌陌优,放手的风筝就找不回来了。”
“那倒未必,”凌楠心境顿时明朗,开心道:“问题不在于找不找得回来,而是在于你想不想找。”
弦歌闻声回头,第一次认真思考凌楠的用意,“你希望我怎么做?”最初见到凌楠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沉浸在见面的喜悦之中,在他的请求之下,她浑浑噩噩就同意来到极东国。冷静下来想一想,以凌楠的心智,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凌楠露出天真期待的申请,“每个孩子都希望自己的父母双全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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