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僵直着身体,半分也不敢移动,深刻地认识到何谓自作孽不可活。酒是他偷偷藏的,是他寻清昭喝的,这卧房也是他带清昭躲进来的,好像半点也怨不得旁人。
清昭虽醉醺醺的,也晓得尴尬,赶紧手忙脚乱地要爬起来,却不可避免地在云涯胸前又碰了好几下。
云涯再也无法忍耐,闷哼一声,顾不得羞,一把捉住那只不安分的小手:“小昭……”
这个徒弟真是天派来收他的,假如她再这样胡来,他是真的要哭了。他这修炼二百余年的地仙之体,定力是比常人强些,可再怎样他也是个男子,何况面对的是她。
清昭手腕被捉住,呆了一呆,看着下方的云涯,迷惑地晃了晃脑袋。她总记着,在玉阑峰上,仿佛也有过相似的场景,但究竟是什么时候,为了什么,眼下她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
她只目不转睛地看着,师父的眼睛像含着露水一样,雾蒙蒙的,师父的唇像一瓣桃花,轻薄而红润,令人移不开目光。她的师父,为什么能这样美好呢。
有那么一瞬,她的脑海中还是划过一丝神智的,这是她尊敬有加的师父啊,即便他脾气好,骄纵着她,她也不好过分僭越。
但是下一刻,那仿佛即将冲破胸腔的火焰便吞噬了她残存的理智,她的眼中只剩下那令她渴望的美丽色泽,再不犹豫,俯身衔住那一片柔软。
云涯全身一震,蓦然屏息,头脑中一片空茫,不知所措地看着近在眼前的少女的脸庞。
而清昭懵懂地合着双眼,双唇贴着云涯的,停顿了片刻,眼帘困惑地眨了一眨,仿佛也觉出不该仅是如此,试探地伸出舌尖,去探索云涯的唇齿。
罢了,既是她想,他这个做师父的自是什么都要给她的。云涯轻叹一声,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早已软得不成样子,反而更像满足的低吟,羞得他连忙止住。
而有了他的默许,清昭越发勇敢,她的吻技生涩得毫无章法,莽撞直入,像仲夏的骤雨扑向大地,急切而喜悦地索取着,却又本能地避免使他疼痛,于是在笨拙中又显出几分缠绵来。
她只觉得胸中前所未有的闷胀又心慌,好像有什么东西下一刻就要冲出来,再也按捺不住。
身前低低的喘息中,骤然传来一声痛呼,清昭胸中猛地一空,仿佛当头被泼了一盆凉水,急急睁眼,在看清眼前情状的瞬间,四肢百骸迅速冰凉。
“师父!”她失声惊叫,酒意立刻醒得半分都不剩,仓惶抱紧云涯。
云涯雪白的衣衫上,当胸绽开大朵大朵的鲜红刺眼的血花,以令人惊恐的速度飞快地蔓延开来,彷如地狱里开出的牡丹,妖异得使人心悸。
鲜血同时从他的口中止不住地涌出,而他方才还红润欲滴的双唇,此刻正急速地失去血色,和他的脸色一样,一眼望去,苍白得几乎与他的衣裳同色。
而他身下的被褥被鲜血所染,竟艳丽得如同成亲用的喜被一般,他就在这满目鲜红的簇拥中,飞快地失去生气,委顿陷没下去。
他望向清昭的最后一眼,满含着难以置信的痛楚和绝望,随后,他的眼睛便合上了,再也没有睁开,任清昭将他抱得再紧也无济于事。
这一夜,清昭凄厉的哭喊使方圆五里的人家都从睡梦中惊醒。
第六十二章 影只
现在是丑时吗,还是寅时?
明日应当不是个好天气,云层将月光遮得半点也无,天际也仅有几颗暗星,苟延残喘,仿佛永远挨不到下一缕曙光。
清昭木然地跪在厅堂里,目光失焦地对着远处紧闭的房门。
她的头发散乱,脸上多处擦伤和淤伤,唇边留有血迹,这是相篱盛怒之下的手笔。只是如上种种,都不比她已染成暗红的半身衣衫令人心惊,那是云涯的血。
子归坐在桌边,他重伤未愈,还经不起久站。他的手中握着一只瓷杯,指节泛白,令人担心那杯子下一刻便会碎了。他投向清昭的目光既痛心,又悲悯。
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有旁人见到此时的清昭,一定会避之不及,因为她面容的枯槁与呆滞,比街上要饭的傻子还不如。
相比焦急与痛楚,此刻她心中更多的反而是茫然。她好像突然不明白一切了,甚至连她自己,她都不认识了。
她究竟是什么,怪物吗?她的身体里到底有什么东西?那就是她胸腔里长久以来的诡异感觉的来源吗?她甚至连一眼都没有看见那东西,任她发了疯一样地撕扯自己的衣衫,抓挠自己的胸膛,也没有在上面找到一丝一毫的痕迹。如果不是子归及时制住她,她可能会活生生地将自己的胸腔掏开。
她忘不了那满目的猩红,迅速涌出的鲜血滚烫,而怀中人的身体却飞快地失去温度。
所以,她杀了自己的师父吗?
胸中陡然一痛,又是一股鲜血自唇角淌下,那是她的情绪牵动了之前的伤势,可她连眉头也并不曾皱一下。
她甚至是感谢相篱那毫不留情的出手的,如果连这点疼痛都没有了,她就是一具彻底的行尸走肉了。
吱呀一声,卧房的门被推开,清昭灰暗的眼中瞬间亮起神采,却也写着明白的恐惧。子归亦站起身来,迎向来人。
“师父。”他沉声,小心翼翼地探询。
相篱合上房门,缓慢地走进烛火的映照中来,他一袭黑袍,乍看并无异样,但留心之下,便能见到大片的洇湿,缘由不言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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