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桑药_鲸屿Freya【完结】(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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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反往日的沉稳与自持,云涯向她的臂弯里轻轻地又依了依。虽然有些羞人罢,但最后一刻,他不想再顾及师父的身份。能在她的怀抱里离开,真的很好。

  但是若论遗憾,却并非没有。他的小昭,尽管他心底里盼望她一直记着自己,可那样她往后的日子该多寂寞啊。所以,还是愿她遇到一个良人,双宿双飞安度一生罢。小昭,忘了师父。

  虽然这样想着,可是心底的疼痛骗不了人,云涯的声音里忽然流露出少见的软弱:“小昭,抱抱我……”

  清昭怔了一怔,强忍住眼底漫上的剧烈酸楚,用力点头,将怀中的人环抱得更紧,双唇颤了颤,终究轻轻吻上他的额头。

  即便她再怎样极力忍耐,眼泪还是像永不干涸的泉水,源源不断地顺着脸颊滑落,淌进她的嘴里,苦咸得像世间最烈的剧毒,让心肺都化作齑粉。

  她恍然想起很多年前在玉阑峰上,她简直是个混世魔王,有一天独自在屋前玩得无聊,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把满畦的药草全揪光了,那时她还不知道,云涯种这些有多辛苦,全靠它们在山下的药铺里换些银钱。可是云涯一句也没有说她。

  后来云涯下山去采买,她央着要一同去,在集市上眼馋别人的布偶,云涯给她也买了一个,她可高兴了。可是后面她又看上拨浪鼓的时候,云涯不给买了,闹得她还发了一通脾气。她记得云涯愧疚地对她说:“对不起,师父没带够钱,下次给你买好不好?”

  很久以后她才知道,那一次因为她的顽劣,云涯身上已经没有多少钱了,在买完必须的食物后,就只够买一个布偶了。

  她的师父,活了二百多年,还是一个大傻子。从今以后,她再也没有这样好的师父了。

  她仿佛用尽了一辈子的力气拥抱着怀里的人。她曾经那么渴望能够名正言顺地和他相拥,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宁愿永远没有这个机会。

  她忽然记起在京城的燕云楼,云涯对她说:“假如有一天师父不在了,你该怎么办。”

  心疼痛得仿佛要炸开,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呼吸的能力了,每一条经脉,每一滴血液都好像在哭嚎,她以双手环抱着云涯,其中一只几乎要将另一只的骨骼掐碎,也抵不过她心里的绝望。

  她从胸腔里无声地咆哮,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啊,真的不知道。

  然后,她感觉到她怀里的人,她的师父,停止了呼吸。

  第七十章 来兮

  空旷的洞穴里,已不再有浅蓝色光芒,仅余月荒那一团狐火照亮,影影绰绰,倒像凡人生的篝火一般。

  四下里安静得诡异,月荒沉默地坐在角落,面色晦暗,那些不过几岁的孩童经过这一番变故,已经呆若木鸡一般,不哭不叫,只围在他身边,紧贴洞壁瑟缩成一团。

  清昭独自远离众人,怀抱着云涯,一跪便至如今,仿佛雕塑石刻一样,姿态分毫不曾改变。

  虽然此地没有沙漏日晷,但月荒暗自计算着,总也过去了两个时辰的光景,他终于觉得不能够放任清昭如此下去,起身走到她身后丈许,轻声唤:“清昭。”

  没有应答。

  他顿了顿,又近前些许,略微提高声音,又叫了一遍,前方的人依然如泥胎木偶,一声不吭。

  月荒皱了皱眉,快步走上前去,扳过她的肩膀,就看见一双空茫得可怕的眼睛,好像它们的主人已经死去多时了一样。

  “清昭,你醒醒。”他晃了晃她,那双眼睛半点不起波澜,直愣愣地对着他,里面却没有他。

  月荒便知道事情不好了。从前他四处游历时,在北方的大漠见过死在那里的旅人,在烈日下被秃鹫啄食,那些人的眼睛便是这样,灰暗,空洞,透着腐朽的死气,令人望而胆寒。

  他深吸了几口气,蹲下身来,一手搭着清昭的肩膀:“我知道你伤心,但你没法伤心太久。”

  清昭像做梦一样看了他一眼,又重新转回头去,只痴痴地望着云涯的脸。

  她的师父都已经不在了,哪还有什么伤心得久与不久。

  她的目光缓慢地流淌过他的墨发,长眉,还有松针般既长且密的眼睫,他安静地躺在她的怀抱里,如果不是唇边染上的猩红过于刺眼,几乎就像在熟睡一般。

  只有在望向云涯的时候,清昭的眼睛里才会带上些许温度。

  八年前,青城的北市上,她还什么都不懂,和二三十个被卖为奴的女孩一起,挤在闷热的草棚下面,就是这张如玉的容颜忽然撞进她的视线,他牵起她的手,轻轻地说:“走吧。”

  而如今,她身在距青城千里的东海上,脚下是和歌屿,身旁是戉琅剑,前有国师为敌,后有神鸟相助,早已不是当年懵懂女童的模样。

  师父你看,我改变了这么多,可是为什么你不在了。

  她忽然轻轻地弯起唇角,抬手想要拭去云涯唇边的血迹,无奈那血已经干涸了,她擦了几下,纹丝未动,索性倾下身去,毫不迟疑地吻上那两瓣唇。

  她闭着双眼,神情虔诚,一点一点吻去那片血迹,吻得那样轻柔,那样小心翼翼,仿佛害怕惊动了怀里的人。月荒在旁看着,鼻中也罕见地泛起酸来。

  良久,清昭才离开那片柔软,以一种水波一般的目光将那熟悉容颜看了又看,好像终于满意一样,微微地笑起来,温暖而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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