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昭闻言,垂着眸子,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竟然好像有一丁点高兴。
自从第一次见面以来,相篱好像一直很讨厌她,当然她也确实不争气,上回她离开的时候,看相篱的样子当真像要杀了她似的,没想到得知她去寻剑,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件事发生的几率,可能和国师会跳舞差不多大。
但是,她在心底苦笑着,恐怕下一刻,他会比之前更想杀掉她。
“你师父呢?”她听见相篱大喊,但一多半声音仍然被风刮跑了,“他不知何时不见了,难道不是来找你……”
相篱的声音戛然而止,清昭低着头没有看,不过似乎听见了子归低低的惊呼。她闭了闭眼。
下一刹,不出她所料,她的咽喉猛然被一只极有力的手提起,顺势紧紧扼住,空气一瞬间离她远去,可她的眼前却并未发黑,只是半张着眼睛,木然地对着相篱悲怒交加的脸。
她能够看见相篱额角清晰跳动的血管,他颤抖的嘴角,和痛苦扭曲的面容,同时,也在他离得极近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的脸。她眯了眯眼,原来现在的自己是那个样子吗,像活死人一样,令人厌憎。
从相篱的喉间发出某种难以言喻的声音,似乎是极度压抑着的咆哮,又像是哭泣。
清昭只平静地看着他:“师伯,打我可以,别吵到我师父。”
相篱的瞳孔蓦地收缩,青筋暴起的手同时急剧收紧,清昭已经听见骨节清脆的咔嗒声,只不知是他的手,还是自己的颈骨。
“师父!”子归从难以置信中惊醒,慌忙上前欲拉开他,却丝毫不奏效。
身后传来孩童的啼哭声,而清昭的目光愈发悲凉。
此行使她得到的,并不只是戉琅剑,在她俯身拾起它的那一刻她便感知到,剑身上的一股力量同时进入了她的身体,她不知道那是东皇太一遗留的神力,抑或戉琅剑在千万年岁月中自行炼就的灵力,她所能肯定的是,她的的确确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她垂下视线,扫了一眼扼在喉头的手,相篱这回出手确实没有留半分余地。她忽然笑出声来,哑得很难听。
你看,师伯,连你都杀不了我。戉琅剑并没有问过我想不想要这种力量,就好像师父也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看见他替我死。
相篱的手忽地从她喉间滑落,她在这个人的脸上,第一次看见了无措。
“清昭师妹,事情究竟为何会这样?”子归眼中通红,强忍着问。
“正如你看见的,我害死了师父。”清昭的声音像木头一样,几乎没有语调。
她小心地将云涯放下,站起身来,望向前方。没有了迷障的阻挡,月荒飞得比来时更快,此刻她已经能看见凃洲的海岸。自海岸线最突出处算起,向西北二百里,就是京城。
“你们还没见过吧,这是月荒,一路上帮了我许多。”她并没有看谁,顿了顿又道,“月荒,这是我的师伯和师兄。”
身边一片静默。此时此刻,即便洒脱如月荒,也说不出“幸会”二字。
“月荒,实在辛苦你,稍后将我们在京城放下,还劳你送孩子们回易水镇。另外,能否请求你一件事。”清昭眸中的光闪了一闪,“替我看顾好我师父,我要带他回家的。”
鹏鸟没有回头,只是扇动翅膀的节奏慢了一拍,片刻后低声道:“好。”
“多谢你。”
相篱抬眼看向清昭,清昭能看出来,那双眼睛里极力忍耐的杀意。
“你我三人,须兵分二路。既然你已怀神力,便持戉琅剑与我同往国师府,子归入皇宫,只消寻得辞雨,制住众人,其余待除去妖道再行定夺。”
子归含泪领了命,清昭亦拱了拱手:“听凭师伯安排。”
这一刻,恍然又仿佛从前的光景,她还是云涯听话的小徒弟,小心地试图让相篱少讨厌她一点,而相篱仍是威严沉稳的师伯,虽然介意她凃洲人的血统,却到底不会将她怎样。
只是终究回不去。
“这位……仙友,”相篱咬牙道,其实他怎会看不出月荒是妖,硬生生择出这个称呼时的神情,颇有些好笑,“请务必顾全我师弟的尸身。”
尸身二字落进清昭耳朵里,像猛地扎进了一根刺。她望着岸边已能看清的渔船和惊恐祈祷的人们,面无表情。
“师伯,待此事了结,我自当去寻我师父。”
话音落,月荒呼啸上岸,清昭瞥见渔民们纷纷跪倒,向着他们哭喊叩拜,不知说的是什么,想来也是祈求平安,不要伤害他们一类的话,但还未及看清,就已被飞快抛在身后。
脚下山河城镇疾速掠过,清昭迎风而立,手中戉琅剑熠熠生光。
第七十二章 城破
京城遥遥现于前方,众人还未至上空,便望见城门紧闭,城中百姓仓惶奔走,兵卒列队纷纷向北而去,正是皇宫的方向,想必是天见异象,前去护驾的。
然而这在清昭一行人眼中并无意义,鹏鸟滑翔而过,在人群的惊叫声中已至国师府前。
国师府中依旧是巍巍楼台,重重殿堂,只是与从前相比,终于不再那般威严肃穆,此刻一些弟子在正殿前仗剑而立,一派全力迎战的架势,另有一些弟子与仆从漫无目的地奔逃,其状与平民百姓并无二致,顿时败了许多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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