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昭望她一眼,朗声一笑:“奴婢知道。”
素来沉稳的太子妃,眼中难得地写上了讶异。清昭坦坦荡荡,望着几尺开外那张美丽的脸。
太子妃许氏,护国公嫡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诗词歌赋亦粗通门道,既是千里无一的美人,也是京中闻名的闺秀,她自从生下来,就注定是与权贵联姻的绝佳筹码。
而她的美貌与气度确然不俗,在如此老气横秋的妆容之下,仍旧能够依稀辨得几分卓然风采。
面对眼前一派磊落的小宫女,许氏微眯了眼:“既然知道,岂非愚蠢?”
她这一动作之间,端庄得仿佛菩萨宝相一般的面容上,终于现出几分生动,即便在此情此景下清昭亦忍不住暗自感叹,如此像个活人,倒是好看多了。
“娘娘明鉴。”清昭半低了眼帘,“溜须拍马,固然未必为主子所喜,但明日想要杀我时,也许会为几句好听的恭维话留一分情面。奴婢宁愿被认作蠢人,不愿意掉脑袋。”
从小到大,身边的下人无不唯唯诺诺,陡然听一个小宫女说出这番话来,许氏倒被噎了一噎:“你倒很敢说话。”
“奴婢即便囫囵遮掩,娘娘也能明察,于奴婢又有什么好处呢。”清昭的腿已经跪得有些麻,却仍然腰背笔直,“何况此等实话并不犯忌讳,想必娘娘不会介怀。”
许氏一时并未说话,只握着一只青瓷茶盏,却并不喝,修剪精致的指甲一下一下轻叩着杯身,倒如金玉之音。
清昭安静地跪在她眼前的地上,可能是夜深劳累,胸腔里再度升起滞闷感,说是心口上压了块石头却又不确切,反而更像是什么东西渴望却无法从里面破出。
清昭便不由一时走神,心想要不然改天还是再去一回太医院,如今她成了东宫里的人,不知太医院的小学徒是否会客气一些。
正在这时,就听面前传来一声冷笑:“你倒很是聪明。”
她心里沉了沉,面上仍是一派恭顺,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娘娘谬赞,奴婢万不敢当。”
“你若不敢当,这整个东宫的下人里面,还有谁敢当呢。”许氏唇边笑意淡薄,“你无非是想告诉本宫,你胸无大志,只想活命,不会对任何人造成妨碍。”
她的语调永远平淡优雅,不疾不徐,与殿内熏香的气味一掺杂,仿佛某种高深而单调的曲子,几乎令人昏昏欲睡。如果,她话中的意味不那样像细针,令人如芒在背的话。
“那么,”她忽地莞尔一笑,染了胭脂的唇艳丽得有些怕人,“太子殿下如此宠信你与迟雨,莫非是他一厢情愿不成?”
第三十一章 刁难
不愧是出身名门的未来国母。
清昭泰然地望着眼前的女子,尽管被揭穿,倒并未显出慌乱,只是在心中赞叹对方的敏锐与智慧。
打从一开始,她就没有以为自己真有把握,能用只言片语的小伎俩哄住许氏,但她也没有多害怕。
皇宫是有规矩的地方,纵然是內监宫女,也不能随意处置,总得有个由头,而清昭自认虽碍了许氏的眼,比起辞雨来却远远算不上什么。既是没有过错,许氏又是众人眼中知书达理,待下宽宥的太子妃,自然不会赔上自己的名声,来对她这一个小小宫女如何。
“娘娘这样说,实在让奴婢惶恐。”清昭半低着头,双手交叠在膝上,维持着谦恭的姿态,“奴婢何德何能,能得太子殿下宠信呢,不过是殿下慈悲,允奴婢在东宫容身罢了。”
许氏挑起眉眼,久久凝视面前地上的宫女,秀丽的脸上不自觉地便结了寒霜。
如果她瑟瑟发抖,带着哭腔请求自己宽恕,许氏觉得才合情合理,出于太子妃的宅心仁厚,多半也只是略施手段叫她长长记性,便饶了她罢了。但是眼前这个小宫女的镇定自若,却令许氏心里生出一种极不舒服的感受。
明明看起来只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为什么她能应对得如此滴水不漏,这个小宫女,应当是叫做秦昭吧?未免机灵得有些可怕了。
“好一个殿下慈悲。”许氏慢悠悠地拨弄着自己的指甲,那长长的指甲染了蔻丹,当真是好看。
她的声音其实很是动听,只是听在清昭耳中,却无端地带着寒意。
“太子殿下仁善,合宫皆知,准一个小宫女与姐妹一同入东宫当差,也算不得什么。”她笑得典雅之极,却忽地倾身向前,一双眼睛紧锁在清昭脸上,“只是本宫很好奇,你的好姐妹又是如何得殿下‘慈悲’的呢?”
那是一双美丽的杏眼,燕尾晕着一抹嫣红,正是时下宫中盛行的新妆,然而当它们紧紧盯住清昭,似要钻进她的眼睛里去时,清昭便看不出它们的美了,只感受到一阵毛骨悚然。
这话让她如何作答?自踏入这座院落以来,清昭第一次感到了不知所措。
辞雨与太子的相识,她不信许氏不知道,但辞雨殿前失礼,却得太子垂青,显然已极招人忌讳。许氏既明知故问,她若照实回答,是可想而知的没有好下场。
她一慌,便本能地想向后扭头,但理智又及时地克制了她的冲动,使得她看起来不像是转头,反而像是由于害怕,微微颤抖了一下,这让许氏的脸上终于露出些许满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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