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还在身后吗?清昭盯着膝下的地毯,有片刻的走神。云涯是与她一同进门的,但她在行礼跪拜时不得不松开了他的手。尽管她对云涯多年的了解告诉她,他不会悄无声息地弃她而去,可她的心里还是有一些惶恐。
多少年了,还是这样没出息啊。她在心里长叹,面上不由自主地就浮现出一丝苦笑。
其实她很清楚,即便云涯就站在她身后,看着这一切,为大局计也不能现出身来替她出头,他在与不在,实际并没有什么分别。但她心里却总觉得,哪怕他什么也不做,只要知道他在那里,她就会心安许多。
就像很多年前,她在头脑被医好后就知道了怕羞,不再赖着云涯同睡一榻,却因为自幼不曾独眠过,山里的夜又黑,躺在榻上总是直挺挺的睡不着,脑袋里冒出幼时听说过的鬼怪。每当此时她便翻身起来,扒着窗口眺望数丈之外云涯房里的灯火,只要看一眼便会感到很安定。
幸好自己从未说给云涯听过,这样的事情,真是很丢脸啊。
她慨叹着,肩上却蓦然微微一沉。她略偏过头去看,肩头上空无一物,只有衣料起了几丝极轻的褶皱。她的心里,忽然就很满足。
而她跟前的许氏,完全不知道她在搞什么名堂,还以为这小宫女终于给吓出毛病了,便将身子重新坐直,发出一个上扬的鼻音,以示疑问或是提醒。
清昭回过神来,浅吸了一口气,声音平静:“奴婢不敢妄自揣测上意,不过奴婢以为,太子殿下只是想调一个人来当差事。”
“当真有趣。”许氏轻嗤一声,“东宫里有下人近百,何况还有总管內监安排宫人,竟需要太子殿下亲口调谁来当差事。”
“奴婢愚钝,只敢作猜想,不敢坐实。”清昭笑意谦恭,“看太子殿下时时让迟雨下厨,许是想在东宫里设个厨娘,才从御膳房调人来用。”
她毫不怀疑,许氏一听就知道这是瞎话。但是到了这个地步,她已然是怎么说都是错了,只能赌在她冠冕堂皇的应答下,许氏即便内心怒极也找不出什么由头来治她。
事实上也正如清昭所料,许氏此刻虽面上仍很有涵养,心里早已愤怒至极。眼前的小宫女,无论神情语气,都极为谦卑恭顺,但不知怎么的,她却总觉得那股子神态里,隐隐透着对她的轻蔑。
“原来是这样。”她忽地绽开一个极和气的笑容,“难怪太子殿下这般倚重迟雨,原是为了她的一手好厨艺,倒叫她辛苦了。幸而有你这样一个姐妹,能替她打下手。”
她这态度急转而上,清昭愣了一愣,顿时觉得有诈,无奈对方不出招,她想猜也没个方向,只能含混道:“娘娘言重。”
一旁的唐嬷嬷上前添了一盏茶,许氏饮了一口,唇边笑意温婉:“正好,眼下快要入冬了,本宫命人弄来二斗江南的芡实,想炖成桃胶芡实羹分发给东宫诸人。不知可否辛苦秦昭姑娘,今夜替本宫剥完呢?”
清昭的嘴角略微抽了一抽,压下一个冷笑。二斗,岂止是今夜,到明日的这个时候都未必能剥完。这位太子妃,当真给得一个好下马威。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仿佛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略显沉重的呼吸,但见眼前二人只盯着她,面色毫无改变,她又吃不准了。
“娘娘思虑周到,奴婢自当效劳。”她低下头,神色极是本分。
许氏无非是想敲打她,顺带煞煞辞雨的威风,若是换了寻常小宫女,剥一整夜的芡实的确是苦不堪言,但放在清昭身上着实掀不起什么波澜来,反正她不睡又不会困,剥芡实也不会比练功更累。
不知许氏见她如此乖顺,会不会觉得十分无趣?清昭正这样想,耳边却蓦然响起一声极凄厉的尖叫。
她吓得不轻,猛地抬头,却见许氏一改平日的端庄持重,花容失色,口唇歪斜,不断地跳着脚拍打着自己,口中乱叫乱喊,那模样不是见了鬼就是撞了邪。
唐嬷嬷忙不迭地上前去扶,一边低头急骂:“哪里来的畜生!”
清昭顺着她的目光去寻,方才看见一只灰毛大老鼠,大约是宫里油水太足,长得足有小猫那么大,沿着墙根一溜小跑。
“那东西,那东西跳到我的身上!”许氏缩在唐嬷嬷怀里,放声大哭,眼泪将妆容晕得红一块白一块,哪还有半点淑女风范。
外面值夜的宫女内监听见动静,此刻七手八脚冲进来,唐嬷嬷又气又急,一壁护着许氏一壁指手画脚:“东宫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还不快给抓了去!”
众人便忙忙地去追那老鼠,哪知它十分机灵,左闪右避就是抓它不着,反而一群人挤挤挨挨的,不是这个与那个撞了,便是碰倒了椅子瓶子,一时间人仰马翻,无比热闹。
清昭默默地起身,默默地挪到一边,刚打算假装自己不存在,忽然手腕被轻扯了一下,耳边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走。”
她瞥了一眼仍在尖叫哭泣的许氏,觉得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有人想起她了,便任凭那看不见的力道牵着自己,贴着墙脚溜出了屋子。
到得屋外,才发现里面这一乱,将本已睡下的宫人们都惊起来了,眼下正纷纷自耳房里跑出来,边系衣带边互相询问发生了何事。清昭跟着那股力道一路避开人群跑出去,直跑到身后的喧闹声几乎听不见了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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