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压着心慌,语调如常:“哪有什么人可想,不过是想起从前家门前也有两棵合欢树,一时想家了而已。”
“想家?”成王低低地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他那神情,像是摆明了不信她,却又给她留了面子不拆穿一般。
虽然事实上也差不多就是这样,但清昭心里仍旧有些不乐意,很想冲他说,有什么就说出来,何必藏着掖着,可一想对方终究是王爷,素日再怎么平易近人他也还是王爷,于是少不得忍了下去,只是面色不虞。
二人一前一后,又向前走了一段,反常地沉默。
若在往日里,虽然成王总能寻到形形色色的由头与清昭独处,清昭心里实则有些烦他,但因为他性情颇有趣,二人即便是拌拌嘴,你一言我一语的倒也能聊。今日这般两厢无话,倒着实有些不习惯了。
清昭略感到一些尴尬,正想着是否该掰出两句话来暖一暖气氛,成王却忽而开口。
“你知道吗,我母妃想我父皇的时候,就是你刚才那个样子。”
清昭就怔了一怔。
她与成王相谈的次数也不算少了,但他从未提起过他的母妃韩氏。据清昭所知,韩氏早年还是颇有几分宠爱的,只是后来不知染了什么病,多少年也不见好,成日闷在自己宫里,要不是有个儿子,恐怕皇帝早就忘了有这么个人了,也是怪可怜见儿。
但她随即就有些不高兴。她不过是想了一想师父,和韩妃思慕皇帝怎么能是一回事?这成王平时爱开玩笑就罢了,这样说可有点欠分寸。
于是她索性装作没有听见,只盯着地上的枯叶和道旁泛黄的草。
不过成王不知是没有注意到她的冷淡,还是并不在意,在一旁自顾自道:“我记得你说过,你家乡是青城?”
他既然问了,清昭若再不答话,未免有些不大好,只能应了一声:“殿下记性真好。”
“那是自然。”成王毫不谦虚,“你同我说的话,我哪有一句敢不记着。”
清昭干咳了两声,低头默默走路。成王却似起了兴致,话头一起便再不肯停。
“江南是好地方啊。”他眯起眼感叹道,“有烟雨蒙蒙,有小桥流水,还有渔舟唱晚,哪像京城,一年四季板板正正,无趣得很。”
没看出来,这小王爷还是个文人。清昭笑了笑,她的确想念家乡,但也不觉得京城有成王说的这般差,大约人对习以为常的东西总是不在乎些。
此时便听成王问:“你家是做什么的?”
她家……好像是在山上,什么也不做的。清昭嘴角抽了抽,决定向前回溯。虽然时间久远,小时候脑子又不大灵光,但她记得自己幼时是高门大户,嗯,这个身份说出去,仿佛挺有面子。
可她嘴刚张了张,转念一想,大小姐如何会来做宫女,莫不是吃饱了撑的,于是话到嘴边打了个弯又咽了下去,样子看起来便不免有些呆。
眼看着成王脸上现出疑惑之色,清昭就唯恐要穿帮,哪有这么大的人还说不清自己家是做什么的,心里一急便扯谎道:“是种地的。”
“哦?那倒难得你生得白白净净的,你爹娘想必很宠你。”成王若有所思,“你家里有什么人?”
这人,不去户部任职真是屈才了。
清昭有些气闷,忍着脾气继续道:“爹,娘,我,没了。”
成王点了点头,沉吟道:“没有兄弟姐妹,那你走了,你爹娘定是要孤单。”
清昭早八百年就没了爹娘,说实在的,此刻内心全然没有什么感触,但做戏做全套,少不得挤出几分惆怅的面容来:“是啊,也不知今年秋收爹娘是否忙得过来。不过宫女二十五岁便能出宫,我过些年就能回到二老身边了。”
说完这话,她心里颇有几分自得,觉得自己演得还很像那么一回事。转念又一想,自打进宫以来,自己几乎没有一刻不在演戏,想必也有几分功夫了,这事结束后她也许可以换一个理想,不去酒楼当大厨了,改去戏班子也不错。
这一得意,成王接下去的话她就没怎么留意听,直到耳边划过一句“提亲”,才后知后觉地八卦道:“你说什么?你要跟哪家姑娘成亲?”
成王极是无奈地睇了她一眼,那神情分明是又想气又想笑:“和本王说话走神的,你还是第一个。”
还没待清昭回他,他突然近前一步,直视着清昭的眼睛,神色陡然认真:“我说,既是你父母身边无子女侍奉,不如接到京中来,正好我向二老提亲。”
哦……啊?!
清昭倒退三步,瞪圆了眼睛,活像见了鬼一样,连连摆手,吓得舌头都捋不直了:“不,不,小王爷你开,开什么玩笑?你可千万别拿我寻开心。”
成王逼近前来,面颊腾地泛起红云,眼神幽深:“你觉得本王在玩笑?”
清昭干咽了两口唾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不是,京城里摆着那么多大家闺秀呢,我一个小宫女,您看……”
“那些大家闺秀和我见过面吗?和我聊过天吗?”成王轻哂一声,顺手从假山的石缝里揪了根半枯不枯的草,恢复了几分平日的潇洒,“那些女子,娶回来也不过是供在家里,我又不是皇兄,不需要衡量她们背后的权势,我只娶自己想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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