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昭的脸顿时一黑,当下就想借添茶的由头出门,然而被太子一眼看穿,大笑道:“秦昭,便替小王爷盛一碗粥罢。”
清昭恨恨地执起碗勺,恨恨地瞪了成王一眼,那人只顾没脸没皮地笑,仿佛清昭替他舀一碗白粥,是什么很值得高兴的事一样。
清昭暗自腹诽,得亏老皇帝病着,不然他要知道自家出了个傻儿子,不知会作何感想。
“习骑射本是件好事,但若操之过急,反而伤损身体啊。”太子执起调羹,慢悠悠道。
成王喝了两口粥,又去夹一块蟹壳黄,圆睁了眼睛:“秋围在即,不练怎么行。”
清昭在心里撇了撇嘴,心说您这样临时抱佛脚,练与不练着实也差不了许多。瞧了瞧太子的笑容,八成也是这个意思。
皇家吃饭,讲究个细嚼慢咽,这兄弟俩是心情既好,胃口也不错,一顿早饭且吃且聊,如细水长流般吃了半个多时辰,清昭静立在一旁,极力克制着翻白眼的冲动。
好不容易吃饱喝足,成王小伸了一个懒腰,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笑眯眯道:“对了,臣弟新得了几盆水仙,送几盆与皇兄如何?”
太子闻言自是高兴:“四弟有心了,冬日里能有几盆水仙养在屋内,经暖炉一熏,最香不过。”
成王笑得越发灿烂:“那便借秦昭姑娘与臣弟回去取一趟吧,皇兄以为如何?”
“唔,好说好说。”太子似是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正素手添茶的辞雨,唇角扬起,“秦昭,你就随小王爷走一趟。”
清昭在袖子底下捏了捏拳头,十分想往成王那张笑容满面的脸上招呼,保管他比现在更红润几倍。
他是不是当她傻的?要真有心送花给太子,让他身后的小太监顺路捧了来就是了,何必还让她大老远地跑去拿两盆破花?这两位爷倒是吃饱喝足了,她可是一夜没睡还饿着呢,修行者是可以不吃饭,但不代表不想吃饭啊。
你是个宫女,你是个宫女。清昭在心里默念数遍,硬挤出一个笑容来:“是,殿下。”
结果换得辞雨一个又同情又想笑的眼神。
如此出了东宫,清昭的脸色便十分的不佳,僵硬着面皮道:“一大清早的,小王爷兴致仿佛很好。”
“还行,还行。”成王背着手边走边道,“吃饱了正好消消食。”
清昭很想脱口而出,可是我还没吃饱!一句话在舌尖转了几遭,终究是咽了回去,心说还是不和皇帝的傻儿子计较,能省一句是一句。
毕竟这段时日以来,她已经摸清了这成王的脾性,若是她不去理会他,他自己闹腾一会儿也就罢了,但如果她一时不慎与他顶起嘴来,这小王爷当真能把人烦死。
但是成王吃饱了饭,精神头很足,并没有打算放她清静。
“我记得你是南方人士?你家乡的冬天,比京城暖和许多罢?”
清昭望了望光秃秃的枝桠:“还好。”
成王自幼生长在北地,所以不知道,其实江南的冬天并不温暖,相反,那种冷是沁到骨头里的,仿佛春夏秋三季里涓涓的碧水,一入冬便成了细小的冰刃,无孔不入地往人的身体里钻,若是遇上冬日下雨,简直整个人都要被冻成冰。
较之青城里,孤高无人的玉阑峰上更冷,清昭想起自己在山上过的第一个冬天,那时她修行极浅,根本没有真气护体,刚入冬就冻得成天缩在棉衣里打哆嗦。
结果有一天早上起来,她发现整个屋前屋后都被暖意笼罩,直走到百步开外才感到一丝寒气,她知道这是师父的仙法,兴奋得绕着屋子乱跑,云涯只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她。那以后的好几个冬天,都是如此过来的,直到她修出护体真气,不会再感到寒冷才作罢。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知道,那样的术法用一时倒还无妨,但要时时不间断地维持一整个冬天,是很伤元气的,而她的师父,从来没有告诉她。
伴随思绪而来的,是隐隐的疼痛,冰冷的空气钻进她的胸口,像要割开她的肺腑。明明她已经有几年不怕冷了。
她轻叹了一口气,望着眼前一棵枝杈散布如盖,而遍体光秃的树,忽然问:“这是什么树?”
话刚出口,她自己就觉得有些好笑,如何能指望一个锦衣玉食的王爷,对着连一片叶子都不剩的树干回答她这个问题。然而成王却答得毫不犹豫。
“是合欢。”他仰头道,“京中本不生合欢,还是我幼时南方的官员敬献了两株,不过大约是水土不对,一株很快就死了,这一株长得也到底不是很好。”
是合欢吗。从前他们屋前亦有两株合欢的。
清昭望着枝杈后面的天空,眼神有片刻的空茫。玉阑峰上的日子,仿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眼前忽然投下一片阴影,她还未及闪躲,视野就被一张俊朗的脸占据,随之而来的是一句沉沉的问话。
“你在想着谁?”
第三十三章 无遗
“你在想着谁?”
成王的脸离她不足一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眼睛,那目光似要将她掘开,直探进她的心里去。清昭忍不住便后退了一步,面上闪过一丝慌乱。
人人都道,小王爷最是随和潇洒,见了谁都是一张笑脸,从不摆天潢贵胄的架子。这是第一次,清昭从他的脸上见到了威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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