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企图用我最凶狠的神情瞪着假丰复余,可他却丝毫不在意地回看着我,伸手就是重重地一巴掌。
等了好几秒,我的耳鸣才如潮水般慢慢退下去。我借着这股灼烧的愤怒努力挣扎,可绳子越挣扎越紧。低头一看,绳子上面抹了木油,不留神分辨的话,还以为那是我身上流的血。
我心跳得很快,思索着他们究竟留着我这条命要干什么。我刚抬头松松脖子,假丰复余又一巴掌扇了下来。
“疼吗?”假丰复余的声音好像从最微弱的信号电台里隔着层层水墙传了过来。我嘴巴里面可能咬破了,现在不光嗅觉,连味觉里都是铁锈般的血腥味。
“丰复余,你想死吗?”不知为何,我突然张嘴说出这么一句话,声音里满是刺骨的寒意。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发出过这样的声音,嘶哑冷酷,就像一条潜藏在草丛里的毒蛇。
假丰复余突然抓住了我的双臂,但不敢用力,反而让我感觉到他的温柔,他激动地对我说,“你醒了吗?项慈,是你吗?”
“你在说些什么?”我疑惑地抬头,无视已经流到自己下巴的血迹。
他的眼神瞬间转冷,抬手又想一个巴掌,我吓得缩紧了脖子,闭上眼睛。
“够了!这样打下去,等你们的项慈醒过来,你迟早会被她揍死的。”
这声音好耳熟。
我睁开眼,欣喜地发现丰叔叔就站在门口,他脸上的疤痕从来没有这么和蔼可亲,不过只是对我而言,因为我能看到假丰复余被吓得抖了一下,高举的手缓缓放了下来。
“而且这对她们的意识难免都会有损害。不要随便动平衡点,更别说伤害她了,你爸爸没教过你吗?”
“嘁。”假丰复余不屑地抱住自己双臂,脸上满是嫌恶,可还是让出了我面前的位置,让丰叔叔站过来。“说的好像你有办法能让我的项慈清醒过来一样。”他挑衅道。
“我当然知道,你出去。我要跟她说会话。”丰叔叔看着我,我能看到他眼里的疼惜,和我的丰复余眼中曾流露出的复杂。那种提及他们家史时,义正言辞地说着“总有人要将教训传递下去”的复杂。
假丰复余没动。
“别忘了你的爸爸已经死了。我现在就算是代替他成为你爸爸了。我不介意立点规矩,用点家法。”丰叔叔的威压就在说完“家法”一词的那一瞬间释放出来。
假丰复余“哼”了一声,迈步走出了门。
“带上门。”丰叔叔补充道。
门被重重关上了。
丰叔叔蹲下来给我松开绑住我手的绳子。他依旧穿着“回归”上的西装,不知为何我一下子就卸下了警惕,泪眼模糊中我仿佛又望见丰复余露出他那一脸沉稳的温和看着我,咧开嘴笑起来的模样。这让我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下,这因为短短一天内不到的巨变而越积越高的委屈和恐惧,在我毫不遮掩的哭声中轰然决堤。
丰叔叔抱住了我,拍着我的后背说,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了。
我没有哭多久就开始觉得头痛。可能是我哭太狠了,有点缺氧。我对自己又好气又好笑。真是窝囊废,连哭都哭不好。
“可不是吗,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长大的。”
谁?谁在说话?
“怎么了?”丰叔叔察觉到我的异样,关心地问我。
我揉了揉太阳穴,摇摇头说没什么。正想松松脚踝,却发现脚踝还被绑着,而直到此时我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一个在丰叔叔进门的时候就该意识到的问题。
按照他们所说的只言片语,我们生活的海煤镇只是一个版本,此外还有另外一个版本的海煤镇。那个版本很可能就在雾墙的另一边。或者说是在雾里面的世界。我们这个真实世界的人几乎全被雾世界里的人给屠杀殆尽,除了我,因为假丰复余和丰叔叔都提及过,我是某种“平衡点”。
可为什么我们这个真实世界的丰叔叔还活着?他难不成是雾世界的丰叔叔假扮的?
不可能,他刚刚都对假丰复余说了,雾世界的丰叔叔已经死了,他现在就算是假丰复余的父亲。那丰叔叔是怎么跟雾世界里的人认识的,他们又是怎么——
“你看起来有很多问题要问我。”丰叔叔笑眯眯地站起身,走到客厅左侧的木长椅边。木长椅上已经空了,只留下几摊扎眼的暗红血迹。丰叔叔看样子很爱惜自己的西装,他抚了抚长椅面,像是清扫灰尘一般,然后坐了上去,身子朝我的方向前倾,眼里的笑意更浓了。
“你为什么没死?”
“我们的项慈终于肯开始动脑筋,不再是那个傻乎乎的交际花了。”丰叔叔咧嘴一笑,我突然开始厌恶他这个神态。他不配拥有和丰复余一样的笑容。我尽力不去想如果丰复余能长大,应该也会是这副神态。
“你背叛了我们。”我内心的怒火开始翻腾,可上升的速度没来由地快。我竟然开始觉得他的西装是一种邪恶的象征。
“别紧张,别激动。”丰叔叔似乎没预料到我有这么大的反应,他赶紧走过来将手搭在我肩膀上,以为这样就能安抚我的情绪。
该死的是,这也是丰复余经常做的事。而这对我一直都很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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