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瑶夫人_静江【完结】(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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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要怎样,才能让他忘掉家破人亡的痛楚?

  我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越想越激动,转头要找狐狸商议,却见他已歪倒在椅中,瑶瑶居然也满面通红,倚在他怀中。

  我忙将早早jiāo给邓婆婆,过去抱起瑶瑶,她身上满是酒气,小手紧揪着我的衣襟,喃喃唤了声:“娘---”

  我蓦地一阵心酸,眼泪都快要掉下来,抱着她出了议事堂,望着满山白雪,迎着清冷的北风,心中的那个念头愈发坚定。

  大年初一,我被寨子前方传来的鞭pào声吵醒,瑶瑶已不在chuáng上。

  我也不觉奇怪,不知是不是早遭变故,这孩子十分乖巧懂事,早上起来了总是悄悄穿衣下chuáng,生怕吵醒我和早早。

  可等我在小木屋外找了一圈,还不见她,便有点急了,将早早jiāo给邓婆婆,在寨子里寻了一遍,仍未找着。

  我急得额头冒汗,如无头苍蝇般乱找,也不知怎么想的,往山顶的云池亭走去。

  还未攀到山顶,遥遥见竹亭内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我长吁了一口气,放慢了脚步,却见狐狸侧头向瑶瑶说了句什么,瑶瑶竟跪了下来。

  他二人此时正背对着我,我将脚步放得极轻,快到竹亭时,狐狸竟然也跪了下来。

  我微微一惊,觉这种时候不好再上去惊扰,又怕退回去的脚步声会惊动狐狸,只得将身形掩在一丛灌木之后。

  狐狸洒下一杯酒,再握着瑶瑶的手,二人一起向西南方向磕头,三个头磕罢,瑶瑶扑到狐狸怀中,放声大哭。

  她哭得那般伤心,让我也鼻中酸涩难当。狐狸紧紧抱着她,不停抚摸着她的乌发,低低地说了句:“瑶瑶,别哭了,你娘在天上听见了,会以为舅舅没有照顾好你。”

  我无声地张了张嘴,原来狐狸竟是瑶瑶的舅舅。可他为什么让瑶瑶在众人面前叫他叔叔呢?我隐约觉得不再适宜呆在这里,可此时狐狸已侧身对着山路这边,我一退出便会被他发现,无奈下只得将身子缩成一团。

  瑶瑶抽泣道:“舅舅,娘真的能听到吗?若是她真的能听到,会因为心疼,回来看我吗?”

  狐狸无言以答,面上露出痛楚的神色,良久,才轻声道:“瑶瑶,你爹娘是要再世为人的,若是因为听到你的哭声,过分心疼,他们有了牵挂,来世也不会开心。”

  瑶瑶慢慢地止了哭泣,狐狸将她抱得很紧,声音低沉:“瑶瑶,你等着,舅舅一定要让你亲手杀死田公顺,为你爹娘报仇!”

  瑶瑶不停点头,哽咽道:“舅舅,您chuī首临江仙吧,娘以前最喜欢唱这个,说是您作的词,她无时无刻不想着您。”

  笛音幽幽切切,自云池亭丝丝缕缕地送出去,送与长空万里、飒飒北风。

  直至笛声歇止,狐狸牵着瑶瑶的手远远而去,我才移动麻木的双腿,在北风中怔然许久,回到小木屋,又坐在chuáng边久久发愣。

  寨中人员日渐增多,灶下人手明显不够,我便向狐狸提出,轮流派野láng前来为灶房挑水,狐狸没有犹豫,应了下来。

  一个月之后,终于轮到了那个许老六。

  远远地见他挑着水从水塘方向走来,我提着几串腌萝卜走出去,要挂在廊下的铁钩上,待他走近了,我手一松,萝卜串掉落在地。

  我“啊”了一声,许老六也机灵,忙放下水桶,帮我将萝卜串捡了起来。

  我连声道:“许兄弟,多谢。”

  他一愣,似是没想到我居然能叫出他的名字。我又踮着脚去挂萝卜串,见我挂了几下没能挂上去,他忙又过来接过,讨好地笑道:“大嫂,我来吧。”

  见他将萝卜串挂好,我笑道:“太谢谢许兄弟了,难怪你大哥以前夸你虽然惫懒一些,人却是相当好的。”

  许老六顿时一阵激动,涨红了脸,半晌方哽咽道:“大嫂,大、大哥真这么说过?”

  我叹了声,道:“是啊,你大哥那段时间,经常和我说起寨中的兄弟,他把你们都当成亲兄弟一般,说起你时,我印象犹为深刻---”我露出伤感的神色,转身要进灶房。

  许老六挑起水桶跟了进来,将水倒进水缸后,搓着手好奇地问:“大嫂,大哥怎么说的我?”

  我装作回忆的样子,微微笑了笑,道:“都是好话,说你心好。不过你大哥也骂你有点惫懒,经常支使人家跑腿。好象---对了,好象说今年有一夜,有蒙面人深夜求见,你得了人家的十两金子,却懒得跑一趟,还支使别人上去叫的他。”

  说完,我眯眯笑,轻声道:“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许老六面上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呆呆道:“原来大哥知道我收了人家十两huáng金。”

  我的心瞬时呯呯而跳,似要跳出喉咙,也听见自己的声音似乎飘在半空之中:“你还以为你大哥不知道啊?不过他很在意你这个兄弟,反正金子是人家自愿送的,就让你当私己钱,也没什么大不了。”

  许老六走远了,我身子一软,倚在了门框上。

  江文略说的是真话,这一切,真的都是他的安排。

  我的心象溃决的堤岸,蓄积了快一年的洪水奔腾而出,河chuáng内竟似一下子放空了似的,仅剩下杂生的水糙和深深的淤泥。

  我无力地依着门框,一年来的辗转难眠、痛楚难当,为的并不是罗婉的狠毒与江家的无qíng,为的是他对我的不信任,是他要亲手将我烧死的决绝。

  却不知,这份痛的背后,原来竟是这样的真相。

  可彻底知道真相的这一日,亘在我与他之间的,是今生今世再也无法越过的鸿沟,是再也无法回头的荆棘之路。

  邓婆婆抱着早早过来,早早在放声大哭,我冲上去将他抱住,紧紧地抱在怀中。

  夜深沉,我仍然在黑暗中睁着双眼,怎么也无法入睡。忽听到窗外传来一缕笛音,我心中一动,见早早已睡熟了,便披衣下chuáng,轻轻拉开房门。

  远处,松树下,狐狸的身影如青松一般挺直,似是听到开门声,他回头,遥遥地向我招了招手。

  初chūn的夜十分清寒,我呵着热气走到他身边,道:“六叔怎么还没歇下?”

  “睡不着。”狐狸微笑道,又握起笛子,婉婉转转地chuī着。

  我仔细听着,待一曲chuī罢,低声道:“六叔可是有什么决断不了的事qíng?每逢转音,这气息就有点不顺。”

  狐狸慢慢放下笛子,叹了声,犹豫了许久,才道:“大嫂。”

  “嗯。”

  “明年这个时候,咱们---”狐狸迟疑着道:“咱们很可能就不在jī公山了。”

  我一惊,盯着他,道:“为什么?”

  狐狸又斟酌了一番,才缓缓道:“天下以往是群雄并起,各方割据,可现在,慢慢的形势有了变化。小股势力被逐步吞没,留下来的是比较qiáng大的力量。我们jī公寨,如果只是死守在这山上,只怕迟早得被人家吞并。”

  我想起数次激烈的大战,点头道:“确也是。”

  “如果死守在山上,我们不可能容纳数万人马,更不利于发展自己的势力,拼到头也只是一方山贼而已。大嫂你看,现在只有三千多人,这jī公山便已容纳不下,又如何容纳更多的人马?我想来想去,只有占据城池,开府招兵,并统领一方百姓,那样才有可能---”

  我呆了一下,没想到狐狸竟有这么宏远的筹谋,喃喃道:“攻打城池?打哪方?我们这点人马---”

  狐狸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递给我,道:“大嫂,蔺不屈在信中说得很清楚,只要我们配合他,在他拖住田公顺的时候,从田军后面cha上一刀,让他彻底击溃田公顺,他愿从田公顺原来所占领的属地中,划出伊州、泾邑二府给我们。”

  蔺不屈!

  前陈国羽林大将军,现在是熹河以北最qiáng大的一支力量,竟然也来联合jī公寨?!

  我忙将信展开细看,看罢,沉吟道:“这一战只怕很凶险,打得好便好,打得不好,弟兄们都会没有回头之路,只怕二叔他们不会同意。”

  狐狸凝望着我,轻声道:“这个倒不是问题,老七是一定跟着我走,大嫂若不反对,再加上五哥一票,二哥和四哥也没办法反对。”

  想起当年正是蔺不屈暗中派人将表妹从河中救上来并送回家,从而得罪了哀帝而遭下狱,我点了点头:“嗯,五叔得报蔺不屈这个恩,他肯定会同意。”

  狐狸沉声道:“现在最关键的是,蔺不屈在信中说了,依照他的策略,咱们这几千人马,必须得借道洛郡,悄悄在田公顺背后cha上一刀,才能起到决定xing的作用。”

  我猛然抬头:“借道洛郡?!”

  狐狸点头道:“是,田公顺肯定怕我们在背后捅他刀子,所以他在东线必然布有人马。可洛郡是永嘉军的地盘,眼下永嘉军正与郑达公打得十分激烈,根本腾不出人马在洛郡,洛郡现在等于是一座空城。田公顺万万想不到会有人马自洛郡杀到他的后方,所以只要咱们神不知鬼不觉地自洛郡杀出,必能与蔺不屈来个前后夹击,彻底击败田公顺!”

  我怔然无语,许久,低声道:“洛郡,永嘉军会同意借给我们吗?”

  狐狸望着我,似是有些为难,缓缓道:“大嫂,我已修书江文略,他今日回了信,说反正洛郡现在对他们的作用不大,田蔺两军,无论哪方胜出,都可以轻而易举拿下洛郡,从而对永嘉军构成直接的威胁,倒不如从此将洛郡划给我们jī公寨来管理,也能起到缓冲的作用,替他们挡一挡田军或者蔺军,他们可以更无顾虑地在东线与郑达公作战。所以,他说服了江太公,愿意将洛郡借给我们,若是咱们能助蔺不屈拿下田公顺,永嘉军还愿意将洛郡让给我们管辖。不过,江文略提出了两个条件---”

  我涩然道:“什么条件?”

  狐狸叹了声,轻声道:“江文略说:第一,洛郡划给咱们后,咱们将来必须出兵帮助他打漫天王;第二,他要大嫂亲笔写一封信,向他借洛郡,并说,这信函之上,必须得有早早的手印。”

  卫家军(上)

  狐狸走后,我仍在小树林中长久地徘徊。

  初chūn的夜晚,弦月与繁星在天穹深处静静地闪烁,树林里有嫩芽的清香,我甚至能听见chūn笋噌噌拔高的声音。

  林间夜雾迷蒙,沁湿了我的鞋,也沁湿了我的鬓发。

  回到屋中,坐于烛下,我研墨铺纸,再望向窗外黑沉的夜色,终于提笔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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