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瑶夫人_静江【完结】(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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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为了云绣的舍身相救早早?还是为了二叔四叔的横尸校场?

  我将今天发生的事qíng,想了又想,正默然时,屈大叔终于吁了一口气,在盆中净了手,满头大汗地过来,道:“夫人,没事了。”

  我大喜:“真的?!”

  屈大叔抹了把汗,喘气道:“这一剑虽然伤得深,好在没伤到心脏,也没伤到肺部,只是失血过多。云姑身体底子不错,应当没有生命危险。”

  邓婆婆双手合什,连声念佛。我不由将早早紧紧抱在怀中,低声道:“早早,你要记住云姑的恩德---”

  戊辰年四月二十八。

  卫家军少将军卫玄加印大典,二将军铁牛、四将军蒋和带兵谋逆。

  奉青瑶夫人令,在永嘉军江文略与飞龙军蔺子楚的协助下,卫家军六将军杜凤领兵诛逆贼铁牛、蒋和,平定叛乱。

  青瑶夫人与少将军卫玄安然无恙。

  可“安然无恙”四字,不代表在其后的数日中,我都能够安然入睡。

  睡梦中,总有寒光在眼前闪现,然后我惊出一身冷汗,悚然坐起。瑶瑶被我惊醒数次,她那日不曾到校场观礼,自无法体会我的感受,总要抱怨几句才又重新入睡。

  而我,总要凝望早早良久,不停抚摸着他的额头,才能够慢慢地平静下来。

  幸好云绣在第二日便苏醒过来,尽管虚弱到无法说话,却总算是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候,内院诸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屈大叔也悄悄回禀我,江文略的腿伤并无大碍,只是还需要在洛郡养上几日,才能回永嘉。

  这日下午,我让瑶瑶带着早早去花园玩,到厨下看燕红为云绣炖参jī,邓婆婆进来,凑到我耳边,低声道:“夫人,阿聪那小子,在角门外哭着要见你。”

  我一愣,道:“什么事?”

  “不知道,我问他,他也不说,但看上去很急的样子。”

  我想了想,道:“你把他带进来。”

  阿聪入了院子,“卟嗵”一声跪到地上,用力磕头,磕得廊下的青砖嘭嘭响。

  邓婆婆忙上前将他拉起,连声道:“唉哟,可怜见的,怎么这个样子?”

  虽然刚上jī公寨时,阿金阿聪两个小子时刻监视着我,但后来,他们已如同我的亲弟弟一般。青瑶军成立以后,我还将他和阿金调过来,帮我管理那帮半大小子。见他这般惶然,我忙道:“你别急,有什么事慢慢说。”

  阿聪抽泣着,看了看邓婆婆,并不说话。邓婆婆啐了声,却也出了内院,并带上了院门。

  阿聪这才扑到我身前,揪住我的裙裾,泣道:“夫人,我求求您,救救我表叔!您若不救他,他就没命了!求您了!”

  我想了一下才想起来,阿聪父母双亡后便成了孤儿,是他的表叔将他带上jī公寨的,如同他的亲爹一般。

  我忙道:“你表叔怎么了?”

  阿聪哭道:“夫人您也知道,表叔一直是跟着二当家的。这次事件,他事先并不知qíng,只知道听二当家的命令行事,二当家那天死了,表叔便投了降。可是六当家,他已下了命令,明天就要将表叔以谋逆之罪处死---”

  我大吃一惊,失声道:“不是说了投降者既往不咎吗?!”

  阿聪哭着摇头:“六当家说乱世需用重典,又说谋逆之罪不可轻恕。勾了上百人的名字,都是一直跟着二当家的。表叔因为一直很听二当家的话,也在其中---”

  他仰起头来,泣道:“夫人,表叔对您和少寨主,一直是忠心耿耿的,二当家要谋逆,他真的并不知qíng,求您救他一命!”

  我定了定神,道:“你先别慌,明天行刑,还来得及。你先回军营,我来想办法。”

  我没有叫人,撑了拐杖,往西厅走去。

  一路上,我努力回想着阿聪表叔的面容,模糊了的记忆渐渐清晰。因为是二叔的心腹,他在寨中也颇有地位,xingqíng又是一等一的豪慡,笑起来声如响雷,酒量出奇的好,打仗时也总是身先士卒,故而在卫家军中人缘颇佳。

  不管是打huáng二怪,还是后来战田公顺,他都曾负伤挂彩,倒也称得上是响当当的一条汉子。

  我心底的那点疑云又向上翻涌,眼见西厅在望,qiáng行压下,却也暗自下了决心,无论如何,先将这上百人的xing命保下来再说。

  jī公寨最初的那一千多名弟兄,死得已只剩五百来人,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我轻点拐杖,缓慢地走入院门。

  夏日的下午,西厅却是极荫凉,回廊下水流潺潺,竹影摇曳,连树上知了的叫声,都似比别的地方要低沉许多。

  我慢慢走到书阁门口,正要将拐杖点入屋内,抬头看清屋内景象,不由停住。

  书阁内,瑶瑶正趴在案上,安静地作画。

  长案旁的竹摇椅上,狐狸仰面躺着,似是已经熟睡,而早早趴在他的胸前,也睡得正香。

  狐狸的右手,抱在早早的背上,他的唇边,还残留着一分若有若无的柔和笑意,而他胸前的衣襟,已被早早熟睡时流出的口水沁湿了一大片。

  男人的雄心壮志

  我静静地站了许久,看看狐狸,又看看早早熟睡的面容,心底某处,忽然收缩了一下。

  遥远的记忆,随着这阵收缩,如cháo水般滚滚而来。

  chūn暖花开的季节,娘坐在溪边捣着衣裳,带着温柔的笑,看我叫喊着去追爹。爹笑着闪躲,见我急了,才停住脚步,大笑着抱起我,然后将我高高举起;

  白雪皑皑的时候,娘坐在炭盆边,静静地绣花,间或抬起头来,看爹握着我的手,教我一笔一笔地写字;

  入私塾后,每天huáng昏,我要走上好几里路才能回到家中。只要下雨的日子,爹都会撑着伞站在私塾门口,我就会穿过院子,踏出一路水花,直扑入他的怀中。

  镇上的吴举人家里做寿,请了人来唱戏,我会扯着爹的手,找到一个最合适的位置,然后骑在他肩头,痴痴地看台上的悲欢离合。戏终人散,已近半夜,我趴在爹宽厚的背上,人声渐渐淡去,只有爹的脚步声,伴着田野间的阵阵蛙鸣,在我的梦里萦绕。

  两年前,当我用厚厚的岩层将心封闭,我以为自己的怀抱,能够给早早足够的温暖。

  可是,真的能够吗?

  瑶瑶似是感觉到了异样,猛然抬头,叫道:“婶婶!”

  狐狸右腿微微一弹,猛然坐起。他眉头微蹙,眯着眼看了我片刻,才慢慢地微笑,“大嫂来了。”

  早早却仍没醒,只在狐狸猛然坐起的时候,微扭了一下,继续酣睡。

  狐狸又低头看向早早,话语中似带着几分宠溺:“这小子挺乖的嘛,睡得这么好。”

  瑶瑶在一旁撇嘴:“叔叔试一试晚上带他睡,就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乖了。婶婶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他可是天下第一号磨人jīng。”

  我慢慢走入房中,仔细看了看狐狸的面色,道:“六叔这几天很累吗?”

  狐狸将早早放在摇椅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轻唔一声,道:“这几天确实有点忙,等会还得召集各营将领和各城的郡守开会。”

  我正犹豫要如何开口,狐狸扳了扳脖子,再看向我,微笑道:“大嫂有事找我?”

  瑶瑶很会看人眼色,立马放了笔,跳下椅子,道:“我去园子里玩。”她蹦跳着跑向门外,因为跑得太快,直直地撞入正踏过门槛的老七怀中。

  老七抱着肚子蹲在地上,瑶瑶也揉着额头直叫唤,片刻后,她瞪着老七,怒道:“七叔你太毛燥了,走路也不知道看着点。”

  老七急了,道:“是你毛燥还是我毛燥?明明是你撞过来的!”

  五叔从后面进来,摇头道:“老七你也是,跟人家小孩子致什么气?”

  瑶瑶素来不爱听这话,却不敢对五叔撒野,暗暗做了个鬼脸,再瞪了老七一眼,便一溜烟地跑掉。

  五叔这才看见我,他似闪过一丝不自 在的神qíng,才道:“大嫂也在啊。”

  老七神色也有点别扭,呐呐地叫了声:“大嫂。”

  狐狸微笑道:“正好趁着大嫂在,咱们几个把人给定了。”他走到案前,摊开纸,握了笔,如行云流水般写罢,待墨稍gān些,捧到我的面前。

  我低头凝望着纸上写着的八个名字,半晌,淡淡道:“这是什么?”

  狐狸叹了口气,面色沉重,道:“二哥四哥不在了,原先拟定的内阁之制便无法实施。我和五哥、老七商议过了,gān脆不设内阁,就设一名上将军,以便统一指挥。”

  我沉默了一瞬,平静道:“这上将军一职,自然非六叔莫属,那五叔和老七呢?”

  狐狸微笑道:“他们两个是左将军和右将军,分别管四个营。这上面是各营统领的名单,大嫂若是没有异议,就这样定下来。”

  我将拐杖挪了一下,狐狸便道:“大嫂先坐下再说。”

  我慢慢地走到椅子前,慢慢地放下拐杖,又慢慢坐下,再抬头时已有了计较,微笑道:“我也没有什么异议,不过,我始终看黎朔这人不错,是个人才---”

  不等我说完,狐狸啊了一声,道:“怎么把他给忘了?”

  他重新执笔,划掉一个名字,又添上黎朔的名字,回头犹豫道:“黎朔派到哪个营为好?”

  我柔和地笑着,道:“我还指望他帮我训练青瑶军,就别派远了,留在洛郡吧。”

  狐狸应了声,再将名单递到我面前。我颔首,五叔和老七接过看了,也无异议,这八营统领便正式定下。

  五叔站起来,道:“那我叫这些人去前厅开会。”

  狐狸挥了挥手,五叔便行了个军礼,才出门而去。

  看见五叔对狐狸这般恭肃,我不禁讶然。不过几天的时间,似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地发生变化,就象河中的暗流,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以巨大的力量悄然移动。

  默然了许久,我才缓缓道:“右将军。”

  老七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我是在叫他,他象被针刺了一般,从椅子上一弹而起,大声道:“是,夫人。”

  “你先回避一下,我有件事qíng,要与上将军商议。”

  老七啪地合腿,行了个礼,飞快地消失在门口。

  狐狸沏了杯茶,放在我手旁几案上,微笑道:“什么事?这么郑重,也不怕吓着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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