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瑶夫人_静江【完结】(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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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狸一番叙述,我才得知,得天花的不止瑶瑶一人。所幸疫qíng发现得早,狐狸又用了雷霆手段,迅速将局势控制住,封锁了数个村庄,才没让天花在洛郡蔓延。

  期间,江文略派人送来了许多药物,也替洛郡解了燃眉之急。

  为稳妥起见,原来的将军府不能再住,狐狸征了一个富商在城西的宅子,倒比将军府还要jīng致几分,我们便都搬入了这宅子中。

  宅院中有一处风景极好的漪荷亭,中秋之夜,于亭中赏月,狐狸负手立在亭边,亭外栽着的几杆修竹,衬得他的身形愈发修长。

  “我小时候,出过水痘。”他忽然开口。

  “是瑶瑶的娘,不分日夜地守护着我。”

  瑶瑶已趴在石几上睡着了,早早也在我怀中熟睡。

  他走到我面前,凝望着我,再度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七夕之夜,我向他说了三个心愿,我希望他能明白。

  天花事件,他也没有让我失望。

  只是,他对我的那份心意,我和他都明白,终究只能是一份心意。

  虽然有了怀疑,虽然看不清未来,但至少现在,我们取得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但外面的形势,却越来越乱了。

  漫天王终于彻底统一了杏子原以北,挟二十万大军南下。

  他野心很大,想一举吞并飞龙军、卫家军和永嘉军。二十万大军分三路南下,分别在西线、中线、东线与三军jiāo战。

  蔺不屈守城不出,五叔则在伊州与漫天王的军队打了几场狠狠的恶仗。

  永嘉军那边形势更为复杂,罗弘才的人马丢了两座城池,又被江大公子率人夺了回来。漫天王加了兵力,待江文略率兵前去支援,却打了个败仗,那两座城池又丢了。

  江大公子率部败退之时,趁五叔守伊州,无暇顾及,占据了卫家军在伊州东面的嘉定关,这才略喘了口气,让永嘉军得以全身而退。

  待五叔将漫天王的军队暂时击退,再派人去收嘉定关,江大公子却无论如何不肯让出,嘴里说的是一个“借”字,但何时还,只字未提。

  嘉定关是卫家军在东面最为重要的一道屏障,卫家军全军哗然。一直在商议的三军联合抗敌之事,因为江大公子此举,搁置下来。

  我隐隐感觉,永嘉军内部,正风起云涌。

  江文略,他真的要在这条艰难的道路上走下去吗?

  形势越来越危急,三方联手抗敌,必须进行。

  可三方都处于一种微妙的胶着之中,江大公子迟迟不肯归还嘉定关,蔺不屈那边,似乎是在信中提出了一个条件,但狐狸却不肯告诉我们那个条件是什么,只是将信烧掉,当着使者的面,淡淡地说了句。

  “蔺公厚爱,杜凤万不敢当。”

  九月底,金huáng的落叶洒满整个庭院的时候,我的枕下,又出现了一封信。

  恰好狐狸去了伊州巡视军qíng,我没费什么心思,便支退所有人,在弦月初上之时,悄悄地进了城东的蓬莱阁。

  江文略在阁顶的小屋里默默地坐着,只在我进屋的时候,淡淡地笑了笑。

  几个月不见,他似乎又变了一些,原来,岁月和这乱世不但在催着狐狸变、我变,他也在变。

  我解下披风,与他对案而坐。

  他替我斟了杯茶,再向我欠身,温和道:“青瑶,有件事qíng,我想征求你的意见。”

  我抬头望着他,他看着我,静默而真诚地微笑。

  我与他在最灿烂的年华相遇,曾有过那么美好的时光,有过我们自认为最浓烈的爱恋,但在那么长的日子里,他从未以这样商量的口吻向我说过这样的话。

  我眼底有淡淡的热流一闪即逝。

  我也向他欠身,轻声道:“请说。”

  青瑶夫人(上)

  “陈和尚与窦光明,明年chūn天,一定可以分出胜负,届时,胜者将挟数十万大军,北上越过熹河,一统天下。”他直入主题。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道:“是,如若我们不在明chūn之前打败漫天王,将会面临前后夹击的局面。”

  “所以,卫家军、永嘉军、飞龙军,三方联手抗击漫天王,势在必行。”

  “可是---”

  他也明白我在指什么,叹了口气,道:“大哥占了嘉定关,他又以当初你们借洛郡一事为借口,要想让他退出是不可能的。可如果不退出,你们卫家军就不愿与我们再合作。”

  “是。”

  军中为此事争论了许久。早早上次被罗弘才掳走以及这次江大公子qiáng占嘉定关,狐狸加上我,说得唇gān舌燥,都没办法说服五叔老七和八营统领,继续与永嘉军jīng诚合作。

  “青瑶,帮我,也帮卫家军。”

  我低叹一声,道:“我也一直在想办法促成双方的合作,可军中意见太大,六叔他考虑到若qiáng行下令合作,双方将领互相猜忌,真的到了战场上,只怕更危险。”

  江文略忽然握上我的手,安静地看着我。

  “青瑶,若是我来卫家军为人质,促成双方的合作,你觉得,怎么样?”

  我的第一反应是“啊”了声,道:“太危险!”

  他静默地望着我。

  我抽回手,定下心神,慢慢地思考。

  “不,太危险,你不能来……啊,不,不对。你来做人质,是看着危险,可实际却更安全……卫家军若动了你,今后天下之大,就不会再有人愿意和我们合作或是投靠我们;你大哥更不好动你,你一旦有事,所有人第一个怀疑的是他,他担不起这个手足相残的罪名,你爹…也绝不会允许他动你。”

  他唇边有笑意,鼓励着我说下去。

  “你留在永嘉军中,只会令你们兄弟派系之间的矛盾激化,不如从那个漩涡中脱身出来,真发生了什么事qíng,也与你无关。如果双方合作成功,打了胜仗,攻了疆土,将来你回去,就是一大功臣,也能收永嘉军中间派系之心。你既然想到来做人质,永嘉军内部肯定是已安排妥当的了。”

  我继续说着。

  “你来卫家军,实际上是bī得你大哥非和我们真心合作不可,否则,只要他稍有不诚之举,都会让人怀疑他是想除掉你。你爹盯着,他万万不敢这样做。”

  他看着我的眼睛,轻声道:“青瑶,你真的变了---”

  “不,你没变---”他又缓缓摇头,迟疑了一刹那,低声道:“是我,一直没有真正的---”

  他忽然站起,我也随着他站起。

  他向我长施一礼。

  以前,他也曾对我这样长施一礼,可抬头时总带着戏谑的表qíng,调侃道:“娘子,小生这厢有礼了---”

  这刻,他抬头望着我,声音很诚恳。“青瑶,请你原谅我。”

  我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他声音低沉:“以往,我总觉得我是男人,就算有天大的事,都应该我自己担着。青瑶,是我江文略有眼无珠,我错看了你,是我狂妄自大,把你们母子推到了生死悬于一线的境地。”

  他喟然叹道:“走到这一步,都是我的错。”

  一瞬间,我心中闪过欢喜又悲凉的感觉。

  为什么?以前他不能这样和我坦诚相对、有商有量?

  当命运将我们推到巨大的鸿沟两侧,前缘难续,他却对我说出了这番话。

  我还在怔然,他面上却闪过一阵不正常的红色,仿佛qíng绪过于激动一般,忽然剧烈咳嗽了几声。

  我急忙伸手扶住他,他却在咳嗽平静之后,向我微微摇头,笑了一笑。

  我默默收回手,敛衽还礼,喉咙却似堵住了一般,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望着我,温柔地微笑,说:“我来卫家军,还有一个原因。”

  我咽下喉头的酸楚,低声道:“我上次就对你说过了,你不用考虑我和早早,不要再因为我们而受胁迫或冒险。”

  他眼中闪过明亮的光采,轻声道:“我记下了。你也要记住,我来卫家军后,你也不要因为我而乱了立场。我既然敢来,自然能平安回去。”

  踏出小屋的一刻,我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问他:“云绣,是不是你派来的?”

  他安静地看着我。

  我说:“能接连在将军府和勿园将信放到我枕头下的,只有那么几个人。我想来想去,云绣的可能xing最大。而她对早早---”

  他轻声说:“还有刘明。”

  我轻轻点头,其实早就该想到了。

  临产前击鼓助威时,刘明一直不离左右;

  带着青瑶军舍小江口去杏子原支援时,刘明那不解而焦虑的神qíng;

  我曾因感念他在山上护助之恩,想把他提为军中副统领,他却以没有统兵经验为由推辞,只愿当守卫将军府的一名普通军尉。

  江文略继续说:“云绣是刘明的妻子。我救过刘明全家,他一直说要报恩,就趁jī公寨扩张之际,上山保护你。后来他传信来说早早没有足够的奶水吃,云绣刚好生下女儿不久,就自告奋勇来照顾早早。”

  “她女儿呢?”

  “在老家由奶奶带着。”

  “那个被摔死的---”

  他并不躲闪目光,坦然道:“云绣一直在找合适的机会接近你,恰好遇到残兵洗劫了那个村庄,她只是找了一具被摔死的婴孩的尸体,并非---”

  “让她回去吧。”我低声说,“母女分离,是这世上最残忍的事。”

  他迟疑着。

  我叹道:“将心比心。早早和我分开的那段日子,我觉得自己就象行尸走ròu一般。”

  他眼中闪过一抹痛意,慨然点头:“好。”

  可当我回到勿园,拉着云绣的手,无语凝噎的时候,她却在我面前缓缓跪下。

  “夫人,我不走。”

  “回去吧,你有多久没见过女儿了?”我握着她的手,叹道。

  伤感盈满她的双眸,却又转为一种坚决。

  “不,夫人,我得和他在一起。”

  她仰面看着我,轻声说:“夫人,他说公子对刘家有大恩,男子汉大丈夫,有恩就得报,不然就与禽shòu无异。云绣没读过什么书,但也知夫君这话说得有道理。他有这心愿,作为妻子,我得与他在一起。”

  这夜,下起了细雨。

  深秋的雨,带着无尽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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