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瑶夫人_静江【完结】(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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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正好想去看看他老人家,父王吃了他开的药之后,风湿之症也好了很多。”他微笑答,并扬声道:“杜兄去不去?”

  狐狸淡淡看了我们一眼,道:“你们去吧,我得安排粮糙和战船的事,走不开。你们别太晚回来,说不定半夜就 得出发,多带点人,这里不怎么太平。”

  到了小度山脚,我让燕红等人都留下,只让刘明和云绣跟着,随我和江文略向山上走去。

  待随从的人都看不见了,云绣将早早jiāo给江文略,轻声道:“我们在这里等公子和夫人。”说完,和刘明一起隐入树林之中。

  早早却挣脱江文略的手,转身要我抱。我柔声哄道:“早早乖,娘要举着火把,才能看得清路,不然就会摔跤的,你让gān爹抱。”

  他看了看江文略,一扭头,抱紧我的脖子,“不要,他又不是六叔。我要娘抱。”

  江文略接过我手中的火把,轻声道:“你抱他吧,我来照着路。”

  浸过松油的火把照亮了上山的路,夏夜如此寂静,只听得到我与他沙沙的脚步声。

  他一直在我身边,一直在为我和早早举着火把。

  可我们,却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而他,抱一抱早早,也成了奢求。

  早早忽然指向空中,叫道:“星星!星星飞!”

  我们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山野中的小溪边,流萤在翩然飞舞,宛如星光点点。

  我正想教他那不是星星,而是萤火虫,却听衣袂声响,江文略将火把cha在泥土中,纵身跃向小溪。

  不过片刻,他跃回我身边,唇边含着无比温柔的笑,望着早早,慢慢将右拳递到他面前。

  然后,又慢慢地松开,几只萤火虫便一闪一闪地在早早面前飞舞,舞向无垠的夜空。

  早早显然觉得无比新鲜好玩,眼睛睁得很大,挥舞着双手想去捉那萤火虫,口中叫着:“星星!星星!”

  江文略将衣袍下摆往腰间一掖,忽然纵身而起,右足再在旁边的竹子上轻轻一蹬,身形便拔高了数尺,右手轻轻一挥,便又飘然落下。

  他将左手覆上右手,再送至早早面前。萤火虫在他的掌心里,他的指fèng间透着朦胧的光。早早乌溜溜的眼睛眨都不眨,轻声问:“是星星吗?”

  江文略将食指竖在唇前。早早吐了吐舌头,用极轻的声音问道:“会把它吓跑吗?”

  “你张开手。”江文略柔声道。

  早早便将两只手都张开,江文略将右拳慢慢放在他的右手上,再慢慢地展开,一大一小两个手掌却仍紧贴着。

  小小的萤火虫,在他与他的掌心中,闪着淡淡的光芒。

  早早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小手却一滑,萤火虫飞了出来,他急得伸手去抓,萤火虫已慢悠悠地飞入竹林之中。

  眼见早早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江文略再跃到溪边,早早从我怀中跳下,跑向他,两人的手掌又贴在了一起。

  我呆呆地看着,仿佛回到那一年的夏天。我们捉了半晚的萤火虫,然后并肩躺在糙地上,看着满天繁星,絮絮地说着话,我在他的臂弯中,渐渐睡 去。

  直到将溪边的萤火虫都捉尽放尽了,早早仍不知疲倦。

  江文略蹲在他面前,轻声哄着:“星星都回家去了,要明晚才会再来。”

  “回家吃饭吗?”

  “是。”

  “家里,有娘在等他们吗?”

  “是。”

  “还有六叔和瑶瑶姐姐吗?”

  江文略沉默了一会,再抬头看向我。我无言地望着他,他移开目光,望着早早,轻声道:“当然有。”

  早早好象很高兴,江文略微笑着将他轻轻地抱入怀中。

  这回,早早没有挣开他的手,而是伏在他肩头,过了一阵忽然又问了一句:“他们也有gān爹吗?”

  我正弯腰去拿cha在地上的火把,听到早早这句话,再也抑制不住,低头间,泪水湿了衣袖。

  “别哭,青瑶。”身后,江文略在低声说。

  “今天,是三年来我最幸福的一个晚上,再也没有别人,只有我的妻子和儿子在我身边,所以你别哭。”

  风大了,竹林如流水般轻响。

  天边有一颗流星在无声地划过,我一路走、一路无声地流泪。

  他抱着早早走在我身后,早早问了他很多问题,他每一个都耐心地回答,直到早早趴在他肩头,安静地熟睡。

  而我们也终于攀到了半山腰。

  狗吠声遥遥响起,江文略轻声道:“到了。”

  我侧身抹了抹脸,已有火光在前方亮起,熟悉的声音响起:“何方故人到访?”

  “蓝叔叔,是我!文略!”

  蓝医正大笑着迎过来:“文略啊!真是稀客!”走近来,他看清了我,愣了顷刻,笑道:“今天早上就有喜鹊在叫,我正纳闷应在谁身上,原来是青瑶夫人!夫人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把我们让进屋,蓝夫人也出来见客,虽是荆钗布衣,却掩不住她浑身的书卷气。

  一番寒暄,蓝医正替我把过脉,开了药方,叹道:“夫人这腰,得好生养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qíng,毕竟受了那么重的伤,能站起来已经算是奇迹了。夫人以后在战场上,可不要再那么拼命了,刀枪无眼啊!”

  江文略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蓝医正再造之恩,沈青瑶永世难忘。医正上次走得匆忙,没来得及敬备程仪,心中好生过意不去,此回小小礼物,请医正收下。”我从囊中取出一对用锦盒装着的玉蝴蝶。

  狐狸往我房中送了许多珍宝,我命人都原样放在卫家军的军库中,只这对玉蝴蝶,雕得玲珑剔透,十分可爱,我便留了下来。

  蓝医正也不推辞,接过锦盒,笑道:“上次夫人送的画,贱内很喜欢,还一个劲问我是从哪里得来的,能让贱内看得上眼的,显是名家所作。”

  我忙道:“名家谈不上,是我六叔所作,他还怪我不该小家子气,用自家人的画来送礼 。”

  蓝夫人“咦”了声,问道:“夫人的六叔,是不是就是卫家军的上将军杜凤?”

  “正是,现在称洛王军首辅大将军。”

  “那幅《寒林图》,真是杜将军亲笔所作?”蓝夫人的神qíng有着一丝不寻常的郑重。

  我想起狐狸的不悦,可此时也不好再否认,只得轻轻点头。

  蓝夫人转身进了里屋,不过一会,拿了两幅卷轴出来,向江文略道:“文略,你也识画,过来看看。”

  她没唤我,我也不好过去。只见江文略在那两幅画前看了许久,才开口道:“象,却又不太象。”

  蓝夫人点头,道:“前者锋芒尽显,似凌云之鹰,又象鞘中的稀世宝剑,随时要震啸而出;后者敛了锐气,收了锋芒,如同溪水中被磨光了的石头,圆润而隐忍。可是,两者笔风虽然不同,笔触却差不多,你看这里,还有这里---”

  江文略抚上其中一幅,问道:“苏姨,这幅是---”

  蓝夫人侧过身,我便再看不到她的脸。她似是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个名字,江文略的脸上,慢慢露出震惊的神色来。

  那一剑的光芒

  他再思忖片刻,摇头道:“画风变化太大,难说。”

  “嗯,单凭画风是难确定,但是不管画风如何变,一个人某些细微的习惯,是很难变的。你看这题跋,这个字的用笔---”蓝夫人的声音又小了下去。

  江文略呆了半晌,再慢慢走回来,满面沉思之色。

  蓝医正道:“文略,我再替你把把脉。”

  江文略似是一惊,看了看我,蓝医正起身,二人步入里间去。过了好一阵才再出来,蓝医正边开门边细细叮嘱,“一定要按时服药,以后可再不能如此儿戏。”

  见时候不早,我们作辞,蓝医正夫妇打着灯笼送出很远,才依依惜别。

  待他们回转的身影不见了,我停住脚步。溪边星光正好,山间的凉意随着星光铺洒开来,洒在他紧锁的眉头上。

  他静静地站着,只偶尔轻拍着早早的背,过了许久,他才看向我,轻声道:“我没事,一点小毛病,只要按蓝叔叔的药方按时服药,过段时间就会好的。”

  依蓝医正的口气,似也是如此,我便松了口气,却听他再说:“青瑶,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什么事?”

  “杜凤---”他犹豫了片刻才问下去,“他是什么时候,知道早早不是卫寨主的骨ròu,而是我的孩子?”

  我怔了一下。

  他柔声道:“你虽然没告诉过我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可我一直觉得杜凤有点不对劲。后来与他打jiāo道久了,想到以他之谨慎与细心,不可能查不到你的来历,早早的‘早产’,瞒得过jī公寨其余的人,瞒不过他。”

  “他在我上jī公山不久就知道我的身份了。”我低声道。

  “那他当时知不知道卫寨主不能---”

  “他也知道。”

  江文略蹙眉道:“也就是说,我第一次上山祭拜卫当家的时候,他就知道你肚子中的孩子其实是我的,而非卫当家的骨ròu?”

  “嗯。”我点头,又忙道:“不过那个时候,他也一直以为你要将我烧死,并不知道是你托卫寨主去救的我。他当时很同qíng我,又正好需要这个孩子来团结寨子里的弟兄,所以便将我留了下来。他一直很照顾我,又带着弟兄们舍命护我。这点,我一直都很感激他。不过---”

  “不过什么?”

  我淡淡笑了笑,道:“以你和他的聪明,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qíng,后来应该都互相猜到了吧。他猜到是你托卫寨主去救的我,你呢,也猜到他早已知道了我的身份。”

  江文略的声音柔和了下来,“所以,你后来总是向我表明不会再回到江家的立场,就是不想看着我被迫与他合作?”

  我抚上早早的面颊,低声道:“你身为儿子的责任,注定了我们不能再在一起,我不想看到你为了我和早早,活得那么艰难,甚至要成为家族的罪人。那样,即使我们在一起,你也不会觉得幸福。”

  他凝望着我,叹了口气,“青瑶,你想到我有做儿子的责任,可你有没有想过,我还有做为父亲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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