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歌的死,确实是因为她已病入膏肓,封将歌带入宫中,其实是为了让太医救治她,而那些让人误会的传言,对歌死因的猜测,都是江的暗箱操作。
宫人以讹传讹,谣言愈发不堪入耳。也许,这让歌的死,覆上了更多悲哀的色彩。
但江想起寻登上逆流而上的客船、与他暂别时的笑容,终是无悔。至少,离开以后,她更快乐了,不是吗?
*
天下人只道封是战无不胜的长风将军,是长寻国的开国皇帝,却不知封是前朝亡妃的至亲骨肉。
封的生身母亲,唤作申。
大延国的亡国之君延靖帝,是个骄奢淫逸的昏君。有一年微服私访,他看上了一个貌美的妇人,于是将其强行掳走,妇人的丈夫却因此抑郁而终。
那个妇人,就是申。她有个六岁的孩子,名叫封。
封自此寄人篱下,邻里孩童讥笑他,亲戚嫌恶他。正是这样的经历,让封变得与他的名字一般,冰封千里。
后来,封离开了家乡,拜师学武,进京参加武举考试,一举成为武状元,名扬天下。
拒绝皇帝的赐婚,因为歌是封同母异父的妹妹;接受皇帝的赐婚,因为封不想在改朝换代之际,让歌成为牺牲品。
申之所以能顺利离开,也是因为江懂得封的身世,才会放她们走。
宫变那晚,夜空都被染成殷红血色。封将延国末代君王逼上绝路,为父报了仇,雪了恨,他的亲人,却双双离他而去。
因为申的隐瞒,歌从来不知道,她在世上还有一位兄长;而申也永远不会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孩子依然存活于世。
当初,申在离开家人的悲痛情绪下怀上歌,这就注定了歌一生的命运多舛。
歌天生心脏衰竭。颠沛流离的那几年,加速了她的凋零枯竭。但歌不后悔,她至少走过了江河山川,看到了红墙金瓦外的人间烟火。
寻问歌,何苦要回来。歌不愿让寻担心,没有告诉她自己将化土归尘了。
然而,周而复始,宫中生,宫中死,她的一生,也算画了一个圆满的圈。
第18章 临安再别
青色长衫的说书人,一把折扇,舞得千变万化,一张巧嘴,说得满堂喝彩。
“有道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没想到呵,这句诗到了燕小姐口中,竟成了‘月上柳梢头,俊郎快回头’!”
台下众人已笑得前仰后合。
“话说这唐公子作何反应,且听下回分解!”
说书人总喜欢在跌宕起伏之时戛然而止。但众人对此早已司空见惯,便纷纷起身拍屁股走人。
“好!”却听楼上雅间传来一声喝彩,众人纷纷徇声望去,倒是位俏丽的姑娘。女郎从袖筒里拿出二两银子,朝门口掷了去,竟准准地扔进装银钱的箩筐里,人们登时一阵叫好。
“先生,你讲得太好了,能不能多讲一会儿啊?”
说书人却摇了摇头,说道:“你这女娃,倒是豪爽。但我有我的规矩,你若想听,明个儿再来罢。”
“嗯……那也行!”寻笑,说书先生捋一捋长须,也和蔼地笑了。
翌日,寻估摸着时间来到了茶馆。小二知道这是位财爷,立马恭恭敬敬地迎上了留好的雅间。
“先生今个儿要讲些什么,怎么来的人没有昨日多?”寻问道。
“应该是《临安别》罢。”
“《临安别》?没听说过。”
不等小二应答,台上已传来说书先生“咳咳”清嗓子的声音。
“小姐听了便知道了。”
“行。那请你帮我拿些吃的来罢。”
“好嘞!”
说书先生娓娓而道那尘封在历史中的往事,众人的眼前仿佛徐徐展开了一幅陈旧的画卷。
原来,是僅与岚的故事。
“那年仲夏,岚留下一纸书信,孤身离去。僅醒后,枕边已无人。别矣临安,别矣临安,这是僅一生的凄凉。
“僅放不下仕途,岚不愿束缚。结局,在一开始就注定了。
“一年复一年,僅始终未停下寻找岚。岚却彻底销声匿迹。
“世人说,岚未免过于绝情。世人也说,僅不懂珍惜,情既然浅,缘何能深。
“老夫倒以为,这只是僅与岚的悲哀。尘世间最荒凉的美,不过是她走后,你才懂得爱她。
“《临安别》,别了临安,花又开。”
说书先生低眉阖扇,自顾自长叹了一声。台上的帷幕降了下来,寻却仍旧望着说书先生先前所站的位置,泪流满面。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好难受。
江推门进来的时候,望见的是寻背靠看台,泪流不止的样子。他心下一怔,赶忙快步走到寻的身边。
《临安别》与她的经历如此相似。寻,她不会是想起来了罢……如此思量着,江抬起的、想要安抚寻的手,还是无声地垂下了。
“江,”此刻寻却抬起了头,也抬起了两只婆娑泪眼,“唉……我知道为什么今日来的人比昨日少了——谁会喜欢悲戚的结局呢?”
江听得一愣,随即却是明白过来,松了一口气。此刻这个率真的寻,依然只是以一名旁观者的角度看待岚与僅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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