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翁,父皇会怎么处置皇后?会赐死吗?”我上前一步扶住阿翁,心中亦是一阵急痛。
这次换成阿翁无言摇头,但我却不敢继续问,他这摇头的意思是“不会”还是“不知”。
离开紫宸殿,仍走了先前的小道,而心情比来时沉重得多,便只低头默默而行。一时已至宫门,送行内侍告辞返回,我才稍稍抬眼去寻看自家车驾。
而这一看,却先看见了潭哥哥与楚妃。他们从正道走来,也是要出宫的。我这时倒无别的念想,只恍然意识到,楚妃今早为何不在楚家。他们必也是闻知废后的消息,去紫宸殿前求情了。
潭哥哥也瞧见了我,快步向我走来,却将并肩而行的楚妃抛在了身后。他道:“玉羊,你也进宫了?”
“哥哥已见我在此,何生此问?”我挤出一点微笑,避开他的目光,只暗自瞥向楚妃,她倒很是从容,步子停在两步之外。
“我的意思是,你应该能见着父皇,他如何说?”他急急解释。
我叹了一声,只道:“虽是见了,却和未见一样。父皇没说什么,我也不知道会如何。”
“那……”他欲言又止,面色难堪,片时一阵摇头,才道:“我本想见不着父皇,好歹去看看皇后,可我母亲说,蓬莱殿已被禁军把守,任何人都进不去。我实在……唉!”
皇后素来对潭哥哥很好,他这焦灼的心情我亦十分理解,却一时再看楚妃,她倒是有些安静得过了头。
皇后与她沾亲,她也一向亲近皇后,就算她忌惮着我在场不便多言,却为何面色这般镇定?常理,她至少应该显得几分伤心。
“玉羊。”
思绪尚未落定,晁衡竟忽然出现在宫门口。他驰马而来,行色匆忙,而下马来至我跟前,又不失尊敬地先向潭哥哥拜了一礼,而后,一双眼里就只有我。
“你怎么来了?在家里等我就是啊!”当着人,我有些不好意思,只小声对他言道。
“好了,既然晁衡来接你,你们便回去吧。”
晁衡正要张口回我些什么,却被潭哥哥抢了先,而他说完这话便转身走了。我未及看清他面上的情绪,但顺着他离去身影,倒再一次看向了楚妃。不意外,她这时才有所动容,目光直直盯着晁衡。
回府的路上,晁衡将马系在车后,自己与我乘车,却倒一句不问,只将我揽在怀中。
“满郎,我没事的。”我想他无非是担心我。
他这才略松手臂,缓道:“我都知道了,陛下要废后的原因。公然他此去求婚未成,因为宁王也去了宫中。”
我听来自是感慨,想今日虽是吉日,却发生了最不吉的事,实在讽刺,而倘若真的废后,又恐怕天阔的求婚也要再次愆期。
“皇后虽然生性严谨,却是抚下有恩,素来无人谮短,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大约能去求情的都去了。可是满郎,我没有说服父皇。”
“你是个什么都摆在脸上的人,不用说我也知道。”他抬手轻抚我的后脑,一片安慰之意,“尽力就好,不要自责。”
是啊,我还能做什么呢?这般想来,竟觉今日入宫都是多余的,父皇从来都是乾纲独断之君。
翌日,晁衡上职离家不久,天阔却匆匆而至。他身着崭新的浅绿官袍,是从鸿胪寺来的。
乍一见面,我还未及问他为何上职期间忽然到来,就先从他口中闻知了悲讯——皇后王氏废为庶人,驸马王守一赐死。
“晁衡昨日同我说你进宫去了,难道你没有劝动陛下吗?陛下那样宠爱你,你的话他也不听?!”
我道他来是作何,原是不知昨日内情,前来反问的。
“你姐姐昨日也进宫了,她没有告诉你宫中的情形吗?没有人能说得动父皇。”
“唉,她哪里还有时间顾着我。”天阔长叹,神情悲愁,复道:“你也知我家与皇后沾亲,而此事虽不至牵连,但姐姐从此也少了依傍,说不定还会因此为人耻笑。况且,我姐姐只是侧室,就算庆王情重,来日也必纳正妃,甚至更多的女人,她的处境越发难了。”
天阔为亲姐的前程担忧,其情状竟比楚妃自己还要费心得多,便再回想昨日宫门口楚妃的神色,只更觉非同寻常。
我不知怎么回他,他一点也不知自己的姐姐早已变了心肠。比起皇后被废,我想,这才是更会让他伤心的事情。
天阔离开后,我立即修书一封要霜黎送往了宁王府,好歹先让同心知晓大火以来的所有详情,来日治罪楚妃,她是最能稳住天阔的人。
至申时晁衡归家,面色凝重,想也是知道了废后之事不敢相告,我便先开了口,他才如释重负。
“今日朝会,陛下命高将军当廷宣读废后诏书,我虽没有资格参加朝会,但这个消息很快就传扬开来,如今已是朝野悉闻了。”
此刻只想到了汉朝班婕妤的那首《怨歌行》,因便问起晁衡是否知道,徒然唏嘘:“皇后也曾与父皇共患难,然则无子少宠,日以厌薄,便至秋扇见捐,恩情断绝,除了可怜只是可怜。”
“玉羊,事已至此,你不要太难过。”晁衡似乎不知怎么答我,停顿了许久才道了这句,目光亦有些发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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