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都是因为我。我与他身份悬殊,他只有春试得中,入朝为官,面见父皇,才能有机会与我在一起。”
“春试放榜在二月,拖延的时间便足够了。”
他是出于私心助我,可筹划安排,言之切切,却又是这般坦荡磊落,慷慨无私。计策已定,诚然可悦,但我连一句道谢之言也说不出口。我觉得任何话语都是太过轻巧,亦反显得是刻薄于他 。
“玉羊,我只能帮你这么多,倘若将来终究不成,你便依旧要嫁给太子。到那时,切不可再过于执着。”他眉头紧皱,言辞恳切,却连这些后话都细细叮嘱。
我也知道此事难于登天,但我这一时无法想象后果,也不敢去想。我点了点头,低下眼睛,不曾开口。
“玉羊!”蓦地,他不知因何激动起来,一把将我揽入怀中,双臂愈发缠紧,勒得我气也喘不上来,只徒然挣扎。
“若早知你会回来,也知父皇要将你嫁给太子,我当年便不会自毁容貌!玉羊,我真的不舍得看你嫁给别人!”
不知他这句话从何而降,我便浑身僵住,再也无心挣脱——他额上的伤疤,不是开元二年西苑狩猎时为豽所伤吗?
许久,他终于将我放开,却已经是满面泪痕。
“潭哥哥,你脸上的伤难道不是意外吗?”我一问便是心上一颤。
他长叹了一声,双眼一闭又落下两行清泪,沉沉道:“我是长子,资质并不比太子差,而母亲的地位亦与赵婕妤相当,当年父皇与群臣议储,便首先定下的是我。然而,我的母亲并不希望我成为太子,别人以为的荣耀、尊贵,在她眼里都一文不值。她早年嫁给父皇,亲历了女皇帝当政时的腥风血雨,她不想让我也卷入权位的斗争。”
刘美人的低调涵养我不是不知道,早在她警训楚妃时我便领略过了,只是我实在想不到,她的深明大义竟至如此。
“所以,在父皇下诏册立太子之前,我母亲便狠下心要我自毁容貌,假作狩猎所伤,以此放弃太子之位。一国储君乃至一国君王,不可能是一个仪容有损的人。”
他说得悲凉,而我也近乎哽咽,心中感受无以言表。
“玉羊!若我当年没有遵从母命,那现在的太子必定是我,我就能名正言顺地娶你了!造化弄人!世事弄人!”
他悔恨交加又痛心疾首,我终究无法体会他的情状,只能默然注视,心内暗痛,不堪相酬。
……
后有几日,果然太子那处传来消息,册妃之礼改在太子及冠礼后。虽则一计已成,我亦自是不敢掉以轻心。想那时未有册妃之事,我也是做了两面准备,如今事情更难,我便孤注一掷,背水一战也罢。
展眼到了二月初,春闱之期已在弹指。不论在宫中还是府上,我都是坐立不安,连觉也睡不稳,就好似自己是今科应试的学子,却又比学子渴望功名之心更加煎熬。
我已经两个月没有见他了,一日,终是强忍不住,往四方馆去了。及至四方馆门首,脚步自然急切,倒未留心,擦肩碰上个人,恍惚觉得身影相熟,抬眼看时,果非生人。
“王乐丞!你是来见仲满的?”
他见我也有一惊,揖手忙道:“正是。县主如今怎得还可出宫?”
“此话何意?我怎不好出来的?”我想他这话倒蹊跷。
他却叹了一声,这才解释:“仲满兄听闻陛下要将县主指婚太子,心急如焚,因我能在宫中行走,他便与我打听消息,如此已有些时日了。因尚无明旨,又对内宫详情不得而知,便以为县主应是待嫁宫闱,并不得自由行动的。”
我当即心中一沉,再顾不得与王维多言,拔腿便奔向仲满宿房。册为太子妃可比和亲严重多了,我一直就怕他为此事影响,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真是防不胜防。
“满郎!”
到时,见门虚掩着,我飞快冲进屋内,也不论什么情形,只看他背对人坐在书架前,便直直扑过去从背后拥住了他。
“你不要怕,现在一切未定,你安心应试,其余的事都交给我!”
我尽力张开双臂将他抱得很紧,安慰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我觉得唯有如此才能稍加宽解。然而,许久过去,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不说话,也不动。
“玉羊!”
终于,听得一声熟悉的嗓音,可却是从我身后传来的——我抱住的这个人竟不是仲满吗?!!
我大惊失色,赶紧松开手臂,身子不觉向后跌去,而这才见,此刻站在门下的才是仲满,我之前抱的是羽栗吉麻吕……
忙中出错,慌中出丑,这叫我如何自处呢?又不免进退难定,大为窘迫,只赶紧屈膝捂脸,恨不能就此化烟飘走。
我心中犹若巨石压制,羞得脸面滚烫,听仲满遣了吉麻吕出去,又有关门的声音,便才敢略抬起头,从指缝中探看。一看,仲满就坐在我的正面,脸上却是一副忍俊不禁的表情。
“你还笑!还不是都怪你!”我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不得了,只扬起脸指着他喊道。
他不说话,仍带着笑意,忽地握住我指向他的手,将我揽入怀中,这才道:“都是我的错。才刚有事出去,让吉麻吕略理一理书卷,却不料你会来。你好久都没有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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