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余笙读大学的时候,她便遇着年殊昀了。
遇着便没放开手过。
父母从所谓亲戚的口中得知余笙恋爱的消息,她早知道会受到无休止的盘问,早已屏蔽了父母的微信,但依旧没能逃过好事且舌长的什么劳什子远房亲戚。
从亲戚口里说出的,就不会是那么好听的。
余笙的母亲用她那副尖利的嗓子配以刻薄的语气,惟妙惟肖的给余笙在电话里学了一遍。
“长得倒是高高瘦瘦的嘞,就是看着身体不见得康健呢,那瘦的,啧啧啧,脸上两块骨头都突出来嘞!看着就不是老实的人好伐,那眼睛,花心的嘞,好像是什么服装学院的模特呐,好听点搞艺术的嘛,那不是都心知肚明的,学习烂的才去做的嘞!你家闺女看人的眼光不咋得嘞,你得给劝劝,不能跟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的哈,以后惹人闲话!”
余笙冷哼了一声,毫不避讳的嘬了一声,“她能闭上嘴巴天地都清净了!有的没的就在那捕风捉影,也不嫌嘴巴说臭了!”
满嘴喷粪。余笙自个儿在心里不上了一句总结句。
母亲暴跳如雷,“从哪里学的这些话!教你看人还不愿听了!以后你吃亏别回来哭!”
“人家没出息?人家不三不四?她也不看看她自己家的那个没出息的儿子,自己什么德行一点素都没有,老婆都讨不着还在那挑三拣四!她除了挨家嚼舌根讨东西还会干什么!说她没文化那是好听,那叫没素质没点自知之明!”余笙如连发炮珠一般吐出这么一大段,中间换了一口气,又补了一句,彻底让母亲哑口无言。
“问我从哪学的话?这不都是你们在家说的嘛,听着不觉得耳熟吗?我都没改几个字儿!”
母亲自知理亏,但还依仗着家长的身份,想要强压余笙一头,“你怎么说话呢!翅膀硬了是吧!你大学上着就好好学习!谈什么恋爱!是你该干这个的时候吗!还不嫌麻烦的找了个北京上学的!你够能的啊!”
余笙的隐忍度已经到了极限,彼时年殊昀刚同她在一起没多久,在她的心里,年殊昀就是最好的,不容任何人说闲话。所以她更加不能忍受家里的人这样讽刺年殊昀。
一通电话掐断之后,便是如今的境地。
而今,话头又转到了年殊昀身上。
余笙的思绪被电话那头的噪声给带了回来,母亲听余笙没有给出任何反应,便打算接着数落,但是一旁方才被夺了电话的父亲则沉不住气,同母亲争着电话。
“都过去多久的事了!你怎么还抓着不放!说得好好的,你怎么就老是这么扫兴!”父亲示意母亲别再讲这个话题了。
“我这是提醒她!她从小就犯浑!好的坏的根本分不清!从前就会看长相,那个年什么的长得哪里好!这死丫头眼跟瞎了似的!好说歹说还胳膊肘往外拐!养不亲的死丫头!”母亲从来都是不甘示弱的,讲出来的话也是直刺要害。
余笙觉得自己快被声音的漩涡给吞噬了,母亲和父亲的声音交汇着,融合着,一人在一边,扯着自己的左耳和右耳时刻不停歇的灌输着那些他们所谓的是与非。
快要承受不住了,快要炸裂了。
头颅涨痛,眼睛酸涩,鼻尖冰凉,嘴唇颤抖,喉管紧固,嗓子嘶痒,肺部收缩,胸腔夯实。
就是一股子气,径直涌上来。
余笙的五官紧皱的扭曲在一起,直接将电话掐断了。
不解气似的又将手机抛在了桌子上。
把对面正夹着菜的年殊昀吓得一哆嗦。
气氛有些尴尬,年殊昀思前想后,还是放下了筷子,试探性的宽慰了一句,“是你家里边人的吗,有什么事儿好好说嘛,没必要这样的……”
年殊昀的话还没说完,余笙就将火气引到了他的身上。
“你懂什么啊?”
年殊昀识趣的闭上了嘴。
余笙当晚又做了那个熟悉的噩梦。
梦里有自己,有母亲,还有洋洋洒洒足以埋葬自己的那么多纸张碎片。
房门就被外面的一股力道推开了。
门板直接打到了她的后背上,将余笙掀到了地上。
门板边框拍到墙上的声响和余笙扑倒在地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却能分得清楚。
一个高昂的锐音,一个沉闷的钝响。
就在她疼得倒抽凉气的时候,一个人影挡住了门外的光亮。一片阴影就从门边笼罩在了余笙的身上,叫嚣狰狞出一个张牙舞爪的轮廓,幽暗的黑色似要将她吞没。
余笙战战兢兢的抬头去看。
是母亲。
平日里温柔的一张脸,此刻却是盛怒得扭曲在了一起,嘴巴翻书页般快速的张张合合,余笙能看到喷溅而出的唾液呈抛物线状洒进了母亲自己的影子里,没了踪迹。
余笙只觉得头疼,眼花且耳鸣,似有千万只蜜蜂在她的耳道里纷飞,嗡嗡作响,吵得她耳膜像是要被震裂开了似的。那些蜜蜂也毫不安分,是有不少只拿尾刺去蛰了她吧,不然怎会感觉到刺痛和麻痹。
毒液应该顺着血液循环到了全身。
心脏刺痛。
口舌麻痹。
只能看着母亲不知疲倦的怒吼着,丝毫不带停歇。
就像蜜蜂一样。
余笙的眼瞳微动,惊鸿一瞥,就发现地面上的影子在变换着,母亲的影子开始膨胀,开始长出黑刺和犄角,逐渐演化成一个恶魔的样子来,而自己的影子越缩越小,越来越淡,甚至出现了破碎灰飞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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