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遗爱本已经贴近水面,被生生刺穿压回水下,他的瞳孔放大,与粼粼的水面相对,眼球刹那间失去光泽,仿佛成了死物。
宫先生拔出短剑,水瞬间被血染红,而他的视线也暂时被遮挡。
施琅看到商遗爱被刺伤,但她紧紧抿住嘴唇不发出声音,一滴泪从她眼角流到面颊上,不能像战士一样战斗,就像战士那样忍耐。
“小姐,你要去哪里?”管家拦住趁乱跃出水面,跑到大书房门口的宫寄真。
“让开。”宫寄真语气强硬,她知道商遗爱拖不了多久,时间一点也浪费不得。
“宫先生有吩咐,您既然已经做出背叛他的事,那就……”管家说话间手上凝出短剑。
“既然这样,那我,”宫寄真说道,“不留情面了。”
她的身手对付宫先生那是连一根小手指都碰不到,但对付管家,却是足够了。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这个老男人如同宫先生的影子,把鼻子伸到宫家各处。他亲手杀了宫夫人,因为这女人竟敢起了离开宫先生的念头,勒断这女人的脖子,脑袋滚落在地上,翻起的白眼不偏不倚落入宫寄真的眼中,他凑近,脸上堆叠的皱纹舒展开来释放其中掩藏的腐朽气息。嘘,别声张。
管家应声倒地,宫寄真在他身上留下的伤口不致命,却足以让他丧失行动力,手上沾血的事情宫寄真是不屑去做的,何况作恶太多的人还是要留在人间吃些苦头的。
径直走进大书房,宫寄真走到书桌之后,虽然她在这屋子里住了二十多年,可这一片是她从未踏足过的领地,置身其中竟有些陌生,但她精准快速地找到桌子下面与木头融为一体的按钮,轻轻按下去,便听到齿轮转动的声音,小书房的门打开了。
宫先生为人谨慎且老派,对电子产品不甚信任,没将机关设置成密码驱动,这倒是让宫寄真省事不少。
发现宫寄真的小动作之后,宫先生扔下受伤严重已经不足以对他形成威胁的商遗爱,朝宫寄真这边来,水在他脚下变成流动的毯子,将他送到水面之上,他单手一扬,水形成一个大的浪头直朝宫寄真而去,水势浩大,犹如千军万马,这一招在宫族内有个俗名叫“蛛网”,犹如蜘蛛的攻势,一旦被盯上,绝无脱身的可能,被一点点缠紧,而后水化为一根根细针嵌入人的身体,从体表看不出任何异常,最柔软的水有时却能成为最尖锐的武器。
宫寄真后退一步,她知道这一击自己挡不住,只下意识侧过身体,用手臂护住头部。
忽然间听得一声撞击,那是两种力量厮杀的声音,犹如浪头打在坚硬的石头上,直冲她而来的力量被化解,只散做点点水汽飘到她身上,令她感觉身上一凉。
水汽散去,宫寄真移开手臂,才看到宫半槐竟不知什么时候挡在她的身前。
他往常柔顺垂下的发丝,此刻胡乱地贴在额前,清澈眼底竟带了一丝血红。伸出手臂来,他把宫寄真牢牢护在身后。这一动作,一瞬间让宫寄真觉得他似乎不是自己认知中的孩子,也不是被宫先生养在笼中的怪兽,而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当然,就他单薄的身体来说,又让男人一词安在他头上不大妥帖。
“救下你,也不枉你为他冒险而来,”宫先生对于宫半槐突然出现为宫寄真挡下这一招并不惊讶,“一个好姐姐,不惜以身犯险,只为救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脱离险境,多么令人动容。”
鲜血从宫半槐嘴角流出,他不动声色用手背擦去,不叫宫寄真看到。
“可是你呢?我的孩子,你又为什么背叛我?”宫先生转向宫半槐,“为你那愚蠢的父母吗?”
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宫寄真不难猜到宫半槐的父母死在谁的手上,她担心地看了宫半槐一眼,害怕他中了宫先生的激将法,没头没脑上去拼命。
不曾想到,宫半槐轻轻摇头道:“不是。”
见过大风大浪如宫先生也要略感惊讶:“不是?”
除了报仇,宫先生想不出任何事情能成为宫半槐要将他置于死地的原因。这样一个从小就打成精神上残疾的人,有什么理由能冒险砍掉他的依附?
“不是。”宫半槐说,“即使我告诉他们我预见的一切,他们也不会抗争,只会以更低的姿态匍匐。你不会让他们活下去的。”
对于自身遭遇的灭门惨案,宫半槐的想法着实与常人不同,总结起来不过“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八字罢了,哪怕是目睹赐予他血与肉的亲人去世,在他眼中不过如同看到一片树叶由绿变黄。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人,真会因为宫先生对宫寄真下手而翻脸吗?他有情感吗?名利、权势,对他而言不过浮云流雪,他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卑劣,”宫半槐双手举过头顶并拢,而后慢慢分开,一把长剑便在他双手之间渐渐成形,“你的恶毒、愚蠢,就像灰尘一样弥漫在空气里,让我无法呼吸。”
“原来,是我的傲慢让你不快了,”宫先生说,“同样的话送给你,你会为你的自大和鲁莽而付出代价,因为很快你就会知道,你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
“哦?”宫半槐眉头一挑,脸上露出孩子般天真的笑容,“他们说你很厉害,你就信了。你应该像他们仰望你一样,仰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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