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极为诧异,庆父穷毕生之心血,不就是想登上王位么,怎么事到临头又愿意拱手将王位让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呢。
果然,不出预料的,庆父趁着众老臣低头的时候,猛得与我对视,那里面的侵略性不言而喻,几乎是毫不掩饰地告诉我:子般坐不长这个王位。
我低头避过他的目光,却在回到内殿的时候轻轻地嗤笑起来。
“夷奴,他们都蠢。”无论是季友还是庆父,甚至是姬同,都这样被我轻而易举地玩弄在股掌之间,这究竟是他们太蠢,还是有意让着我?
可惜,都不重要了。
子般继承王位后,第一件事就是追赠谥号,我随口与他说,就叫庄吧,姬同的一生,可不就在“装”么,对着孟任装,对着我也装,甚至对着自己也装。
不过老臣们倒是觉得,庄这一字甚好,暗含郑重之意,姬同在先桓公的基业之下,使鲁国日渐中兴,实在是功不可没。
可那都是外头人看着的。
百姓们看待王室,总觉得至高无上,莫不尊贵,视人命如草芥。可是百姓们不知道,王室的命才是最微贱的。从来都如同货物一般,任打任卖,毫无尊严,甚至于,普通百姓可以以一己之力改变命运,可是王室不能,王室自一出生,便背负上了不可更改的命运。
穷尽一生,都摆脱不了。
姬同如是,我如是,庆父也如是。
无论再多的阴谋诡计,都改变不了,我们三个为这命运所驱使着去争斗暗算的结局。
我抱着夷奴,她为我折了一枝桃树枝。
“这是最后一枝了。”宫里的桃树我命人都砍了,有些东西,既然看着伤心,便只能不看了。
可是夷奴不赞同我:“既然公主伤心,就不该设计要先王的命。”
我愣了愣,看着铜镜里陌生的自己,又很熟悉,还是那么茂密的头发,细长的眉毛,圆圆的眼睛,嫣红的唇,美艳如当年,甚至尤胜从前。
那日我算准庆父会来,便先差人通知姬同,使他拖着病体到舜华殿来捉奸,我赌的是姬同的自尊心和一点点对我的真心,事实证明,我赌对了,倘若我赌错了,此刻便该随先王一同葬入王陵。
夷奴为我梳发,我却一把将妆台上所有的东西扫在地上,歇斯底里:“为什么?为什么!我以为,只要他厌弃了孟任便会记得我的好处,可是这么多年,他待我甚至不如之前。到如今我才发现,他对孟任,真是一往情深,他从来都相信孟任的温婉贤淑,也从来都不怀疑我的自私恶毒。当年,他只不过是想要保住孟任命,他早已立了子般为太子!”
原来,无论我怎样努力,都是比不上孟任的一根头发丝的。
我突然“咯咯”笑起来,抓住夷奴的手腕,狂笑道:“他死了!他死了!不要紧,他们很快都会去陪他的,他最疼爱的子般,他最爱的孟任!”
其实我想过留子般一命的,真的。
夷奴抱着我,任由我伏在她肩上哭泣。
只要庆父登不上王位,鲁国的灾难,便没有穷尽的时候,子般一个毛头小子,还犯不上我搭上自己亲自送他。
晚上我久违地梦见了姬同,他不说话,只是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盯住我,盯得我头皮发麻,我尚且未意识到,姬同已经死去,只是抓着他的衣襟,问出了一句我想问多年却始终没有问出口的话:“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一定得是齐姜的女儿,一定得是姜蔓尔。
他没有回答我,待我伸手去够他时,姬同又仿佛镜花水月般凭空消失了。
我自床上惊醒,流了满面的泪,夷奴伺候我洗漱,并告诉我,从今日起,我便要随着子般一同去朝堂了。这也是我的本意。
她给我梳了个看着年纪较长的发髻,又换上早就准备好的,颜色老气沉闷的衣裳,配着一脸的老气横秋,倒把太后的姿态做足了七八分。
连夷奴都说:“果然人靠衣装,公主再美貌,也被这打扮拖累了。”
我抚着鬓角骂道:“乱说什么,仔细我撕了你的嘴。”这些年来,她倒是越来越机灵了,常常只要我说了上句,她便想着下句等我,我知道她是见我日子过得太苦,故意做些笑话好让我高兴,便也笑纳了她这番苦心。
子般坐在从前姬同坐过的王座上,小小的年纪,满脸肃容,侧面瞧去,倒像极了他的父亲,只是略显稚嫩。
庆父从头至尾都在和子般对着来。
子般说西,庆父偏偏要说东,气得子般小小的脑袋晃来晃去,拳头握得紧紧地,我坐在后头,几乎是瞧得一清二楚,只能象征性地咳了两声。
岂料庆父倒是不依不挠了:“敢问太后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作者有话要说:
我哪里敢欠更
第20章 第 20 章
我笑了,掀开帘子,从后面走出来,睥睨着朝堂上的一众臣子,颇有种君临天下的感觉,怪不得庆父是如此醉心权术,原来权力真的能带来前所未有的痛快。就像你站在最高的地方,面无表情地看着底下人的生死,看他们挣扎,为了名利互相算计。
我想到姬同曾坐在子般的位置上,殚精竭虑,他可能会抚着头,眉头紧皱,但还是紧紧抓住那至高无上的王座,并痛苦地下达了不日迎娶齐国公主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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