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沉湎
江边一朵接一朵炸开的烟花中,余馥懵然回头,耳边嗡嗡作响:“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江以蒲唇边笑意浅浅:“没什么,我说你真美丽。”
余馥乐了:“江以蒲,我真怀念你甜蜜时的样子。”
纽约的初见,穿着一袭燕尾服,怀抱一束玫瑰花在雨夜降临人间的男人,多么神秘优雅,富有魅力。
如果她和程如一般惯常游走于夜场,恐怕那一晚他真的回不了家。
“我忍住了。”她回忆着说,“忍得好辛苦。”
江以蒲双手一拢,掐住腰将她整个抱到腿上。呼吸徐徐靠近过去,他似笑非笑:“其实也可以不用忍。”
他总是话说到一半,剩下的用眼神去表达,而她又最受不了这种明晃晃的暗示。
余馥捶他,小声嘀咕:“你又色色的。”
他依稀是闷哼了声,手捏揉着她的下巴,没再说话。
舷窗外是电视台的灯影秀,一声声祝福语中,新的一年正式开始了。江以蒲注视着余馥,眼底一瞬涌起的冲动,终于缓缓平静。
其实那年除夕夜他也在这里,离纪念碑不远。
那是他重返校园后的第一个新年,过去几年因为生病,家人也跟着他滞留疗养院,没有回长辈那里大团圆。
几个人往空荡荡的高级病房一坐,电视都不敢打开,整个冷冷清清,再强颜欢笑也抵不过背过身去一滴眼泪,落到最后只让他感到疲惫。
听医生的话积极治疗,每天定时定点吃药,练习着微笑。好不容易康复出院,一家子人仍提心吊胆,担心他会重蹈覆辙。
为了让他们放心,每每江莯吵嚷着要带他一起出去玩时,他都不会拒绝,除夕夜也不例外。
很长一段时间他厌恶极了热闹的人群,也十分不适陌生人的靠近,最主要是恐惧异样的目光。
说到洁癖,和余昭繁不一样,他更多的是精神洁癖,倒不是真的对现实环境有多考究,而是无法适应全新的、陌生的空间,所以他的生活必须被整理得井井有条,拒绝一切有意无意的试探和靠近。
努力了很久,才伪装成现在“太平”的样子,但在那时却很糟糕,根本无法伪装,什么都藏不住。
想到出去逛一逛消磨点时间也未尝不可,但怎么都没有想到江莯会带他来江边跨年,人潮往他身边挤压过来时他几乎一刹那间就失控了。
想折返,却被流动的长龙往回带,硬生生地挤到纪念碑附近。
可以试想一下,当你身处一个兴奋激动的人群里,当所有人都满怀着期待露出欢笑时,身边忽然出现一个冷着脸,浑身颤抖不止的人,你会不会觉得他格格不入,为此感到奇怪,甚至抵触排斥?
社会就是这样的,不合群的人往往备受攻击。
没想到他就这样旧病复发,江莯也慌了,脱了衣服罩在他头上,想绕过纪念碑往前。
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看到陡坡上的她。
一向臭美的女孩子,走到哪儿都是惹眼的,扎着一个蓬松的丸子头,发圈上还有颗小小的红色草莓,尖尖的下巴缩在白色围巾里,只露出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
原本也在专心致志地盯着电视塔,等待着最后的倒计时,忽然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似的,她一偏头,就这么直挺挺地看到乌泱泱人群里头的他。
顿时脸上扬起一个笑容,她还拉着余昭繁说:“你看,那就是我跟你说的黄芽菜!有他给我打头阵,现在主任都不怎么逮我了!”
余昭繁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来,找了一圈没见到,疑惑道:“哪里啊?”
“诶?刚刚还在的。”
“是不是看错了?”
“不会吧?”
她视力很好的。
余昭繁摇摇头,回过视线,提醒她注意脚下。她不听,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往下看。
形形色色的人,偏没有熟悉的身影。
一波又一波人潮往中心挤,忽然一个人撞过来,差点把她挤摔下去。她登时一个回头,狠狠地瞪对方。
就这样,错过了躲到旁边路牌后的他。
实在太狼狈了。
他不敢让她看到那样糟糕的他,近乎于异类的,病态的他。任何人的有色眼光都可以,唯独她不行。
他问过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就她不行?
或许,是为了让自己可以再有一丝丝活下去的希望吧。
失去一项感官能力,和高位截瘫有什么不同吗?
也许许多人都会说,他还可以生活自理,拥有爱一个人的能力,并且只要伪装得好,就能够和正常人无异,但对于当时只有十岁的少年而言,真的没什么区别。
想过死,不止一次。
唯一的区别是,他无法像电影里的男主角那样,真的去死。
那时的他,还很软弱。
软弱到,没有勇气被喜欢的女孩铭记。
——
江以蒲回过神来,下巴抵在余馥的头顶,缓慢说道:“余馥,昭繁问过我为什么会答应和你交易,不是利用,我从没想过要利用你。”
余馥感受到他异样的安静,在这一刻屏住心神,抬头看向他:“我知道。”
他的心意已经很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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