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将军魂归颍川,今已六九,云瞳方来致祭……痛何言哉!”
大帐内外顿起悲声,小凳子号扑在地。韩越一把捂住了口鼻,珠泪如雨,潸然而下。
云瞳一连三揖,都是躬身到地,许久方起,待要奠酒,被火覃劈手夺下:“老侯蒙冤身死,少主至今无踪……英亲王可禀告上京宝座上人,从此高枕无忧了!”
云瞳沉痛言道:“火将军何出此言?韩侯母女是我大胤柱石,今遭不测,普天同悲。圣上痛心不已,云瞳恸惜无极,誓为之昭雪冤枉,慰藉忠魂。”
“英王不要做戏了。”颜祺勃然大怒:“尔下姣水令时,指韩氏为降麒叛将;杀人满门,哪存半点恸惜之心?若想为之昭雪冤枉,就将尔项上人头供奉灵前,为四百屈死忠魂做一慰藉。”
“颜将军!”六月怒道:“岂可不问青红皂白,就……”
云瞳抬手将她拦住:“你且下站……”
“不问青红皂白的是英王殿下吧?”符珍虎目圆睁:“韩侯领我玄甲军有大功于社稷,攻灭赤凤,伐镇青麒,南征北讨,戍边固疆,流过多少血,受过多少苦,死过多少家下骄女?她戎马一生,身不离鞍,今白发苍苍,犹奋身御敌。可有半点对不住大胤,对不住紫氏,对不住你姐妹之处?四年前上京变乱,你们为争皇位手足残杀。老侯不欲生灵涂炭,所以力排众议,罢兵阻战,上表称臣。若非如此,试问你皇姐坐的了这座江山?你紫云瞳当的了这个世袭罔替的御国亲王?”
“……”云瞳哑然无声,几度抿唇,复朝韩宜灵牌躬拜:“老将军向以大局为重,国事为重,民生为重,圣上与云瞳素所深知,由衷钦敬。”
内帷,韩越心生嗤怒,紧咬着下唇,别开了一双泪眼。
“钦敬?”火覃只想挥拳打下紫云瞳这一副伪善面具来:“明里鞠躬钦敬,暗里竖起屠刀;嘴上涂抹蜜糖,腹中藏满暗箭;面前含笑许婚,背后冷血杀人;英王殿下,你还要惺惺作态到几时!”
“这其中多有误会。”云瞳眼望众将,辩白之语亦十分艰难:“我命暗卫去襄州,原是为护韩家内眷进京……”
“呸!”帐中一片哗然。
六月的脸色都是白一阵青一阵,心知这样的说辞实难服众。
“诸位将军虽然不信,然……事实如此。”云瞳硬挺起胸膛:“我于韩老将军灵前断不相欺。令至姣水……竟变了屠杀无辜。云瞳闻之,也是肺腑惊炸。”
莫说火覃、颜祺,就是想听一听英王解释的书钺、法婤都不堪忍受,“嗖嗖嗖”几剑出鞘,横加云瞳颈上。
“主子!”六月惊呼一声,手刚抽剑,被左右数名偏将一拥而上,拿刀逼住。
“走狗,别动!”
“紫云瞳,女儿立天地之间,行事自当磊落!”符珍颤手指来:“怎不学学你五姐豫王,虽死无有愧心之过?人是不是你杀的?令是不是你下的?暗卫是不是你派去的?你若敢作敢当,我玄甲军全体将士虽恨你入骨,也还留着一分敬意。可你……可你……颠倒黑白,卑鄙无耻……”
“何必与她废话!”颜祺吼道:“丧心病狂之徒,一剑杀了祭旗。”
火覃跟着大叫:“兵发上京,为豫王和韩侯鸣冤雪恨!”
“祭旗!”
“发兵!”
嘶吼之声自帐中响起,迅传全营,回音震动苍穹。书钺与法婤压着剑柄回望符珍,看她已抽出一支玄甲军令。
云瞳瞳孔骤缩,浑身蓄力,正交生死之间,忽听一声暗哑怆鸣破耳传来:
“且慢!”
厚重内帷被沉沉掀开。
作者有话要说:
眸眸啊眸眸,你与月郎可如何相见?
第593章 错银虎符
云中冷月,雪里病梅,再相见已如隔世。
“月郎!”云瞳惊声一叫,只手挥开压在颈上的四柄长剑,抢步上前去握韩越的双手,只怕这是惊鸿一梦,只怕他转眼化成飞烟,只怕一缕牵念从此再无着落。
韩越从未见过紫云瞳流泪,不知她是惊是喜,是愧是悔,看那珠玉琳琅四落,寸碾着自己一片痴心。
“谢天神保佑……谢天神保佑……谢天神保佑!”云瞳颤手扣着韩越,交握合十,连声叨念。
六月知道自家主子平生不信神鬼,如今却因韩越未死,恨不能哪座神台都亲去礼敬一番,不由得心怜情悯,也是哽咽不能自己。
火覃冷哼数声,仗剑欲前,被书钺悄摸拽住,朝自己微微摇头。
韩越垂眸盯着缠握在一起的四只手看。自己一双伤痕累累,有在枯藤岭夹道里拼死逃生时被刺的,有在坠马落崖时被岩石锋枝刮的,有在过江途中陷落抠抓冰棱留的。她的一双却也鲜血淋淋,是为扒开剑挡来拥自己时伤的。泪滴儿相浸,血珠儿相融,是何滋味?要辨清,却辨不清。
“月郎……”云瞳想问他是如何死里逃生,却觉他一寸寸把手抽出了自己掌心,忙又死死攥紧:“月郎!”
韩越缓缓把目光移到了她脸上:“我要参拜母亲……达成她老人家的遗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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