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监说道:“可您已诞育皇子,凤后膝下犹虚。他再得圣宠,生不出孩子来,还能风光几年?主子,您后福长着呢!”
“唉。”如君脸上看不出丝毫喜色:“英王送回神医何景华,就是专为凤后调理身子的。他又独占皇恩,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能怀上一位皇嗣。我生的又不是女儿,日后也难做倚靠。后福,不敢想啊……”
……
从奕转回殿门,一路细想:今日怕是得罪了那位如君。他当年在潜邸是为圣上元服暖床之人,伴驾多年,纵不十分有宠,总归得圣意眷顾,又生有皇子,在宫中地位尊崇。我不屑奉承,却也无意冒犯。可他方才所言,拉拢之余间带挑拨,句句皆有所指,叫人不应不是,应,更加不是。着实左右为难。
待步上金阶,抬首仰望,但见旭日高升,光芒夺目,殿宇巍峨,宫闱整肃。一时又想,如今朝廷内外流言频传,皆道我将入宫侍驾……难道这一生真要深锁此处了么?
正想得心灰,忽见有小宫人跑来叫道:“从尚书请快一些,凤后千岁正传唤你呢。”
从奕一凛,急忙整衣扶冠,随他来到内殿,就在门边跪下:“千岁金安。”
凤后贺兰清澄还靠在榻上,刚命将早粥撤去,正在洗漱。内侍数人,端盆倒水,铺巾叠帕,换衣梳头,前后忙碌不休。
从奕不敢打扰,静静候在一旁。过了半日,才听凤后懒洋洋地问他:“他们都走了?”
“走了。”
“如君可说了什么?”
“如主儿……”从奕顿了一下:“遵命回宫。”
清澄“哦”了一声:“难得都安静。”又朝从奕脸上看了几眼,微勾一笑:“从奕啊,圣上昨夜下了一道口谕,让我今儿传给你。”
“奴才恭聆圣谕。”从奕赶紧俯身叩头,心中一阵忐忑。
“麒国遣使请和,欲献太女为质,以求罢兵。”清澄抿了一口香茶:“圣上念在青泰老病,身边皇嗣唯青戈一人成年,母女分离,或成永诀,有违天道慈和孝悯之衷。故,允麒国换李后嫡子入朝和亲。”
从奕恭敬听着,却不知这些前朝之事与自己有何干系?
清澄似看出他的疑惑,淡淡笑道:“这些事尚在协商之中。但青麒若遣嫁皇子,我大胤该派内官相迎。故圣上命你以内廷尚书之职,与礼部要员先赴麒国,暂于英王军中听命。待合议达成,两国罢战,迎彼皇子来朝。”
“奴才领旨。”从奕一愣之后,随即叩首应命。
“还有几句话,我要嘱咐你。”清澄继续说道:“你这内廷尚书的职衔虽不显赫,却也是圣上差派。两国往来之间,无事不关国体。你言行举止都当谨慎。务须有礼有节,不卑不亢。”
“是。”
“圣上有意让英王全权处置青麒事宜。是故,你在军中,须听帅令,不可擅自行事。如有违背,亦按军纪惩戒。”
“是。”
“你是未嫁男子,该避嫌处不用我多说了。”清澄微微一顿,又接道:“圣上有言,若你尽心任事,此行不出差错,待功成而归,便允卸去内职,应今年侍子之选。”
“谢圣上恩典。”从奕再拜:“谢千岁教诲。”
清澄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命他起身,自己仍端茶慢品,不时眼光掠向从奕。见他安静的站在一旁,天骨遒美,风神散逸,钟灵毓秀,飘乎若仙,不禁颔首一笑。
身旁有掌事公公名杜献,猜度凤后心思,跟着凑趣道:“从尚书真好风采!”
“宫中内官亦有十数人,你道圣上为何单派他膺此重任?”清澄收回目光,故意问向杜献。
“奴才不知。”
“老青泰膝下六位皇子,皆具殊色,其中凌霄宫宫主为李后亲生,世传有倾国之美。”清澄说到此处,转向从奕:“圣上闻之颇不以为然,道我大胤就无可媲美之佳人么?”
内殿众人皆含笑来望,从奕脸色微红,垂头不语。
清澄笑道:“我劝圣上勿恼,从家锦衣郎便是我大胤无双佳人。”
从奕连忙躬身答道:“千岁凤翔九天,雍荣华贵,领袖群伦。颍川韩家的梅花月郎风华无匹,名满六国。贺兰小官人亦是姿容绝世,珠玉在前。奴才陋颜俗质,安敢称佳人?千岁谬赞了。”
“不必自谦。”清澄举袖挡唇:“从尚书才名素著,天下亦无人不知。之前,恭王妻夫也称情深,然正君入葬刚满三年,恭王便向圣上讨旨,欲续娶尚书……尚书之美,可见一斑……若圣上允其所请,他日,你与我便是连襟了……”
众人皆是一愣,没想到侍子大选尚未开始,恭王就已迫不及待了。
从奕只觉心头突突直跳:恭王……
清澄见他脸上只有忧色,并无喜容,开门见山又问一句:“从奕,我倒是好奇你的心思?莫非果如人言,你更想进宫与我作对儿兄弟?”
宫人脸上都是倏然变色。
从奕吃了一惊,见凤后仍笑吟吟望着自己:“那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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