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最不愿意回想的片段之一,偏又被人活灵活现地搬于眼前。
好在他这次已有防备,很快恢复了灵台清明,低喝一声:“孽障!”伞尖破开幻境。话音落时,时雨已在他掌控之中。
时雨毫无还手之力,除去最初那一下,他甚至没有感觉到太大的痛苦,整个人如被定住,昏沉沉中,眼前似乎有一点微光闪烁。他极力回避,仍不由自主地被那道微光所吸引着,周身气力也悠悠然趋附光芒而去,九窍百骸一片空虚。
其实早在前次施法被那人开伞屏障时,时雨已吃了些苦头。越是面对强大的对手,他越需要凝神专注,一旦压制不住对方,“摄魂化境”之术便会反噬,轻则前功尽弃,重则耗损修为。
他明知这次已很难全身而退,可又不肯轻易就范。对方心性坚忍难以控制,他故意以言语相激,以图寻得破绽做最后一搏,兴许自己与绒绒那废物还有脱身的机会。只是没想到对方破除幻境的速度远比前两次更快。一念之间,他已陷入险境。
原来他的元灵是殷红色的,如丹砂,又如新血。若能凝聚成珠,不知是何等模样……时雨心中只余这一道残念徘徊不去。
“且慢!”眼看时雨小命休矣,绒绒慌了神,哇哇大哭,上气不接下气地乞求道:“他是为了救我而来,都是我的错。神君不是有事要问?只要饶了我们,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们不值得我信任。”那人头也不回道。
绒绒抽咽着说:“我再也不敢了。我虽不比不上通晓万物的神兽白泽,但也算见多识广,如今君为刀俎,我为鱼肉,神君再信我一回又有何妨?”
那人似乎觉得绒绒的话有几分道理,杀他们易如反掌,不急在一时。他转过身来,摊开的左手掌心中渐有血色之图浮现,可见是一河流蜿蜒于巍峨孤峰之下,山上悬浮一日,水中却倒影一月。
“你们可知图中所绘为何处?”
绒绒伸长脖子仔细端详她掌中之图,神情几次变幻。那人也不着急,定定等了她半盏茶的功夫才开口问道:“如何?”
绒绒斟酌道:“若从绘图之人的心意来猜度,这图中的山似为陪衬,水才是浓重着墨之处。可不管是这山还是水,必定都不是寻常的地方。”
“……”那人默然,似在等着她往下说,却等到了更长的一段沉默。
掌中之图淡去,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一字一句道:“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绒绒满脸通红,喏喏地说:“我确实从未见过这样的地方。”
时雨苦苦支撑,听了这话,气得险些撅了过去。亏她自诩“人间赛白泽”,天上地下如数家珍,兀自在那白乌人面前夸下海口,转瞬就自己戳破了牛皮。
那人其实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然而还是免不了失望。
“你觉得很有趣是么?”他按捺着看向绒绒。
绒绒一阵慌张,她哪知这白乌人掌中之图那样古怪,这下不但救不了时雨,恐怕连自己的小命也搭了进去。
“神君容我再想想,多给我一点时间,或许我就能勘破图中奥秘。”
“还想故弄玄虚?”那人已无意再听绒绒狡辩,心中的厌弃有一半也是因为自己。他竟然会相信这些反复无常的妖孽。“罢了,多说无用……”
“不不不,我有用,我有用!”绒绒疑心他要下狠手,慌不迭道:“神君留我一命,我定能为君所用。”
白乌人沉默着,没有接话,也没有动手。
绒绒好一阵才回过神来,他在等着她解释自己是如何“有用”。
绒绒脸上顿时重现了神采。她不敢再吹嘘自己“博闻强识”,而论及法术修为,她这些年疏于修炼,与时雨相比都远远不如,白乌人更不会看在眼里。那剩下来的,便唯有一途……
她锦帐束缚之下的身躯连滚数下,及至白乌人身畔,含泪道:“绒绒可助君修行,亦可枕席之上解君之忧。”
绒绒素来放浪形骸,偏偏生就了一副清秀佳人的相貌。此时她鬓发绒乱,一双眸子湿漉漉的,其风情媚态虽不似阿九娇娆,也自有一派坦荡天真。
白乌人却看了看在他足下蠕动的绒绒,反问道:“枕席之上我有何忧?”
这下连绒绒也一时语塞,弄不清他是真糊涂还是假正经,支吾了许久,硬着头皮恳挚道:“君无忧,乃妾之幸也。”
时雨牵动唇角,似有鄙夷之意。绒绒这把软骨头遇上古怪的白乌人,实在荒诞之极,换作往日他定会笑出声来。
“算了,我不与你计较。”白乌人不再理会绒绒。绒绒愕然,正想着追问他是否有饶过自己之意,一动之下才发觉身上缠绕的锦帐已尽数松开,不由大喜过望。
“你真的放了我?不是逗弄我吧!”她一溜烟爬起来,略松动手脚,又想起为时雨求情,期期艾艾地问:“那他……”
“我只说了不杀你。”白乌人有些不耐地打断了绒绒,再看向时雨时,眼中只余冰冷,“既无原形,也无往世,心思如此歹毒,你究竟是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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