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生·孤暮朝夕_辛夷坞【完结】(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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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徐徐图之

  时雨神志已大半坠入空茫,一双明眸也失了神采。

  白乌人等着他回话,伞尖之力略收。

  时雨缓过一口气,视线恰与绒绒相对。绒绒正急的半死,恨其不争地猛打眼色,时雨却垂目不语。

  “他只是个灵魅,脾气臭了一点,可本性不坏。神君饶了他吧!”绒绒替时雨告饶。

  那人却是不信的。灵魅多是山林异气所生,生性怯弱,法力微薄,即使修得肉身,多半只在化形之地附近游荡。

  “我从未听说一个灵魅有“摄魂化境”之术。正回水畔那次交手,我已手下留情,你还不知收敛。”

  “正回之水?”绒绒一时没反应过来。

  时雨骤然睁大眼睛,震惊之后,脸色眼见灰败了下来。“那夜从我手中夺走騩山飞鱼人的是你!”

  “騩山飞鱼又非是你所有,谈什么‘夺’不‘夺’。”

  騩山飞鱼虽有“服之不畏雷”的妙用,但也极不易得。它周身通透,行动迅捷,在水中如同鬼魅,几乎不可察觉。只在每年早春时节,风清月朗之夜,它会偶尔跃出水面。出水那一瞬,月光映照在鳞片上令飞鱼显形,那是捕获它的唯一时机。

  时雨溯正回之水而上,追踪了十余日才候到一次机会。当时他正要出手,才发现有人也为此而来。他与那人在水面上有过短暂交锋,毫无还手之力,眼睁睁看着自己渴求之物落入他人之手。

  更让时雨无法释怀的是,他一向自视甚高,那一回竟连来者是何人何物都未看清。只知对方身形奇诡,破空而出时可闻细碎叮当之声。现今想来,那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声音,恐怕正是白乌人一身锦衣豪饰上的环佩作响。

  騩山飞鱼被夺,鬼市中横空出世的煞星,酒肆里的陌生来客……一桩桩一件件的意外看似巧合,实则有迹可循。他非但没有及时醒悟,还不自量力做尽可笑之事。螳臂当车,何怨之有?

  也难怪这白乌人对他格外厌恶。时雨勉力开口道:“事到如今,若我说自己没有从正回水畔一路尾随你而来,也没有背地里暗算于你,更无趁你酒醉轻……轻薄你的心思,你定是不肯相信的吧!”

  那人无心听他辩解,也不想纠结于之前所发生的事,“你只需告诉我,你到底是何物所化?”

  时雨绷着一张雪白小脸,长睫微颤。

  “不说也罢,等你魂飞魄散,自然就见分晓。”

  “时雨,你又这是何必呢!”

  白乌人手方一动,绒绒惶惶然叫了一声。就在这时,时雨拼尽全力往前一扑。

  那人也没想到他骨头竟如此之硬,距时雨眉心咫尺之遥的伞尖顷刻光芒大盛。绒绒已闭上眼,她实在不忍看好友自寻死路。

  “主人,请受时雨一拜!”

  只听一声清呼,时雨已撩袍下拜。他遭遇重挫,气力虚弱,却仍恭恭敬敬地向对面那人行了个叩首大礼。

  那白乌人一下未反应过来,退后半步,困惑地看向俯首于地的时雨,摸不清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转而又望向绒绒。

  他不知绒绒此刻也同样瞠目结舌。绒绒与时雨相识六百年,未从想过有朝一日能得见此景!

  “你这样……是为了活命?”白乌人狐疑。他自幼所见族人皆骁勇耿烈,全然不知世间尚可有这般无耻的行径。

  时雨长拜不起,一字一句说得分明:“时雨已然认主,从今往后万般皆归主人所有,又怎敢惜命。”他见白乌人停了手,跪行着上前一步,抱足道:“主人若要我性命,拿去便是。”

  白乌人看着时雨澄净如寒潭乌晶的双眸,明明狼子之心,又似稚子无赖。他并非仁慈之辈,却也不以杀戮为乐。先前恼这小童手段下流、术法诛心,杀之不过是为了解心中之气,于事无益。更要紧的是,他外袍之下只余一条裈裤,被时雨这一抱,裈裤垂垂危矣。

  他默默想要将腿撤回,无奈时雨抱得甚紧,似是怕他拒绝,又动容地叫了一声:“主人……”

  白乌人大怒,抬脚踹向时雨心窝,“滚!孽障。”

  时雨跌至一丈开外,又颤巍巍地爬了起来,复行一礼,口中称喏。

  “去给我取套衣裳。”白乌人僵立片刻,总算又开了口。

  绒绒伶俐,很快回过神来。他外袍上尽是从兽皮囊上沾染的血污,看上去委实有些可怖。

  “是,是,我这就去!”她速速起身,去箱笼处翻找衣物,途径时雨身侧,两人相视,心领神会。白乌人杀心已退,眼前至少性命无虞了。

  很快,绒绒将衣物奉上,衫裤靴袜巾子一应俱全。白乌人扫了一眼,薄唇紧抿。绒绒见他似有不满,忙解释道:“这身衣物以龙纱织成,乃是鲛人所制的上品,入水不濡。我这也仅得一套,因为是男子所用,所以从未有人穿过。”

  时雨心想,绒绒果然被吓破了胆,连这宝贝都眼巴巴捧了来。龙纱白之如霜,上缀鲛珠,光华流动,白乌人却一脸嫌弃。时雨心下了然,低声对绒绒说:“蠢货,去取那套织金五彩雀羽袍来。”

  绒绒顿悟,急忙照办。这一次白乌人果然面色和缓不少,接过了绒绒手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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