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生·孤暮朝夕_辛夷坞【完结】(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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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绒绒侍候神君更衣。”绒绒万般殷勤。

  白乌人顿了顿,“不用。”

  他说完,背身欲脱去外袍,隐隐觉得不对,一回头,只见那两人仍杵在原地,目光灼灼。

  他面色沉了下来,绒绒与时雨这才怏怏退至屋外。两人候在廊下,看着曙色微染的庭院,三百年来习以为常的景致仿佛已成另一方天地。

  其余人等已作鸟兽散,四下冷清。绒绒欲言又止。时雨布下了小结界,这才开口道:“无事,有话便说。谅他也不至于时时刻刻听人墙角。”

  “要逃吗?”绒绒无措。

  “往何处逃?”时雨秀致的一张脸上甚是阴沉,“你想逃也无妨,他多半不会追究。我元灵半失,逃了也如废物一般。”

  “你先前不曾丢下我,我又岂会弃你于不顾。”绒绒说着,忽而掩嘴一笑:“没想到你厚颜起来,连我都望尘莫及。那声‘主人’叫得……真真日月可鉴。”

  时雨咬牙,“你是女子之身,尚能以色媚之,他或许吃你那一套。我却无断袖之好,落到那种田地还能怎么办?无事,且徐徐图之。”

  绒绒岂能不知他言下之意。她六百多年前在玄陇山偶遇孑然一身的时雨,两人一见如故。后来她慕长安繁华暂居于此,时雨也留了下来,说是投靠于她,其实她这里虽仙妖魔怪无所不有,众人却心照不宣地唯时雨马首是瞻。时雨术法玄妙,心思缜密深沉,从不曾居于人下。以他心性,今日遭此大辱,日后必定会百般寻找机会报复于那白乌人。

  “我也觉得他待我还不算太坏。”绒绒听时雨说那人“吃她那一套”,不由有些窃喜。以阿九的姿容在那人手下尚且讨不到便宜,可见他更中意于她。什么“不喜毛绒绒的畜生”,都是口是心非!她幽幽道:“你瞧见了吗,他那副样子还真是讨人喜欢,只可惜心性太冷,下手又狠。唉!”

  时雨对绒绒至今未消的“邪念”感到匪夷所思,一手扶着廊柱,无力道:“你下回还想送死,千万别再将我牵扯进来。”

  绒绒也不过有心无胆,很快藏起绮思,她问时雨:“你可知白乌氏一族的根底?”

  时雨勾唇,笑容中意味不明,“焉能不知,不过是上天的刽子手罢了。”

  绒绒若有所思,“我方才在那人足下,好似看到他左足系有玄色铃铛,右边却无……”

  “他恨不得将世间招摇之物挂满周身。足系铃铛而已,也值得你惊奇!”

  绒绒见时雨不以为然,担忧道:“不。我曾听闻,白乌人自出生起便在左足上系有玄色铃铛。他们成年时必须经历某种特殊仪式,届时如果未能将铃铛解下,便会是双足有铃。”

  “你的意思是……”时雨缓缓移目看向绒绒。

  “他仍只有单足系铃,想必还未经成人之礼。”

  时雨良久未语,心中惊骇忧虑益深。他和绒绒都想到了一处——倘若在一个尚未完全成年的白乌人面前他们都毫无还手之力,日后遇上了他的族人,他们还有什么可“徐徐图之”的?

  “为何白乌氏成年之后,有些有铃,有些却无铃?”时雨对铃铛之事很是好奇,暂将心中颓然压下,欲向绒绒问个仔细。

  像白乌氏这样久远神秘,又绝迹多年的部族,关于他们的轶事流传于世上的并不多,无非是他们当年令鬼神丧胆的威名。可绒绒身份特殊,有些上古秘闻,恐怕也只有她尚能了解一二。

  绒绒眨了眨眼睛,还未开口,内室忽然传出一声异响。她和时雨唯恐有变,忙返回房中,正好看到那白乌人将半截横梁弃之于地,其上还有一枚银制帘钩。

  原来是那身织金袍过于隆重繁复,穿之费力。白乌人更换衣物时,衣带不慎缠在了银钩之上,他独自解脱不开,索性将银钩连同横梁都卸了下来。

  “别急,让我来。”绒绒走近,站在白乌人身侧,见他并无抗拒之意,才敢抬手为他整理衣冠。

  时雨嘴角一抽,冷眼旁观。

  绒绒未说起足铃之事也就罢了,现在他已知眼前这凶横的白乌人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再打量对方时,感觉自然大有不同。

第6章 万物真形

  他们均非凡人,也并不以形貌来断定他人年岁。比如白蛟,总是一身白袷衣,看似正值华年,自诩浪荡风流,其实是已修行了两千七百年;而山魈老堰满脸沧桑,实则才不过九百多岁。细看这白乌人,体态柔韧纤长,眉目中毫无风尘倦态,说是堪堪长成的少年也不过分。

  白乌人在绒绒帮助下终于将一身收拾停当,坐在床沿穿靴。绒绒跪坐榻上,还想代劳,他摇头制止,自己摆弄那锦靴却很不顺手。他想了想,停下手中动作,对一侧正转着乌溜溜的眼睛偷瞄他的时雨说:“你来。”

  时雨一愣,老老实实过去替他穿靴,趁机去看他脚下,果真他左侧足踝处系有一串铃饰,颜色乌沉,其上缕有奇特纹饰。

  时雨装作不经意地触动铃铛,并未听见声响,仿佛铃铛里面是空心的一般。

  白乌人将空心铃系于足上究竟有何用意?时雨心中纳闷,忽听头顶有声音传来,那声音一如既往地没有温度:“你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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