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御史中丞江盈弹劾他时,就反复提到《御史台都察院殿前纠察御史当值纲要》中的这一条。他回去后找人详细问过,确定那上面根本没有提到殴打御史的“罪”具体该作何判罚,所以徐静书旧话重提让他更加有恃无恐。
既御史台找不出殴打御史的详细判罚来,他正好借此倒打一耙,反将御史台打成有罪的那一方。
“既姜大人当众认下自己当日殴打我的行为算是‘罪’,那事情就很简单了,”徐静书抿了抿唇,“《朝纲》第三卷 第二十一条,凡认定为‘罪’之行径,若众律皆无明确惩处条款,法司具名弹劾之,请圣裁。”
姜正道忽地面色惨白。
他终于发现,因为轻敌大意,自己已经一脚踏进这小姑娘的套里去了!
“我……”
“姜大人,请听我说。”徐静书好声好气打断他的试图找补。
“御史台两次弹劾,不过是提出诉求、等待圣裁。也就是说御史台没有判您,只是请求皇帝陛下考虑此判罚。而您却误以为御史台提出诉求,就已是对您做出了判罚。这种情况,若非对《朝纲》疏于参阅,就是不能透彻理解朝纲要义。您看,您更愿认哪一条?”
这是徐静书为姜正道精心准备好的绳套,如今他既已主动接过去挂到了脖子上,无论他认哪一条,她的绳圈都会收紧,只是方向不同而已。
在这个初出茅庐的九等小御史面前,姜正道居然生出了一种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
没认真熟读《朝纲》,还是脑子不好使理解不了《朝纲》的要义,问他愿认哪一条?
直觉告诉姜正道,哪条都不能认!无论认下哪一条,绝对都会被这小怪物在“殴打纠察御史”的罪名上再添新罪名!
“《圣政》开篇第三页:凡五等以上官员,需熟读并透彻理解《朝纲》全本。疏于《朝纲》者,以渎职罪论处,罢官并褫夺荣封后,罚没家产半数,处服劳役三到十年;不能透彻理解《朝纲》者,当由吏部考功司重新评估该官员是否适合继续留任。”
见他的胡须开始颤抖,徐静书诚恳道:“姜大人,我劝您认第二条,‘不能透彻理解台纲要义’,这条罪名轻些,只是发到吏部重新评估为官资格,比认渎职罪的处罚轻多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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仕途平顺多年的姜正道万没想到,自己竟会被一个上任月余的九等小文官迫成困兽。
虽对方满眼诚挚地劝他认“不能透彻理解台纲要义”比较划算,但他已隐约明白,她真正的目的大概已经达到了。
无论他认与不认,最终的下场多半都比认“渎职罪”更惨!
姜正道又气又惊,指尖忍不住开始发抖,却再不敢轻易开口接她的话。
更可气的是,她明明就要大获全胜了,居然还摆出一副抖抖索索被他吓到的样子!
“姜大人没有要说的了吗?”徐静书颤巍巍觑了他一眼后,点点头,“那、那我斗胆……”
她颤颤转过身去,面向金龙座上神色莫测的武德帝,执礼。
“皇帝陛下,请恕微臣直言,”徐静书咽了咽口水,垂眸道,“《圣政》既明令五等以上官员必须熟读并通透理解《朝纲》,才算一个合格的官员,这就说明,拟定《圣政》者认为,《朝纲》是朝廷大员应当遵循的基本准绳。”
“姜正道大人身位居九卿之列,是个远远高出五等官衔的朝廷肱骨。无论他是因这几年公务繁忙而疏于阅读《朝纲》,还是能力不逮,不能完全理解《朝纲》中列出的那些细则,这都指向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那就是他根本没有留心《圣政》对《朝纲》的重视。”
大周律分皇律、诏令﹑圣政﹑朝纲﹑台纲﹑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金部、民律十三大卷,原则上所有五等以上官员都需通读前五卷,以此秉公理事。
但立朝建制到了第五年,各部都很少遇到需要动用前三卷的事,第四卷 《朝纲》也只是偶尔涉及,所以许多高阶官员都是遇到事才去查阅具体条款,甚少有谁真的会坐下来将前五卷大周律都读完。
姜正道这下不止是手指抖了,他浑身都开始抖。
这个小御史根本从一开始就不是真的想与他掰扯“殴打殿前纠察御史”该如何定罪,她一步步牵着他的鼻子,将他引到了“藐视《圣政》”的重罪上!
这小御史看着软趴趴,却实在刁滑,背后必有高人。
竟活生生将他的问题引到皇帝陛下亲自参与起草拟定的《圣政》卷上来的!
她的目标根本不是要定他重罪,是要让他死到不能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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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正道大人为何坚持殴打御史不该受重处?因为他不重视《朝纲》。而这本该是五等以上大员必须遵守的基本准则。他为何不重视《朝纲》?因为《圣政》要求五等以上官员必须熟读并透彻《朝纲》这件事,他根本没留意。”
徐静书将事情一步步捋过来,就此把姜正道的罪名钉在了最高峰。
“《圣政》乃我朝各项法令之基石,亦是朝廷施政总纲。位居九卿之一的姜正道大人,居然根本不知《圣政》,这就意味着,他其实并不清楚皇帝陛下真正希望这个国家往哪个方向走,那他做出怎样违法犯禁之事都不足为奇,因为他根本不明白国之根本为何,去向又当如何。通俗地说,他就没弄明白皇帝陛下与朝廷予他高官厚爵,是需要他做一个什么样的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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