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前些日子在柳条巷陪她模拟今日庭辩时,就着重提醒过她,她涉世不深,又不懂官场权术的机巧,对上姜正道这种深谙说话之道的老狐狸,跟他比谁更舌灿莲花是很难赢的。
她作为一个才从书院结业不久的后生,与经验丰富的姜正道相比,最大的优势在于,她读过的那些书都还在她脑子里。
而姜正道,大概已许久没有认真翻阅过那些对他来说枯燥又无用的典章。
所以她今天一开始就没打算与他纠缠“殴打殿前御史”到底该重判还是轻判。这场庭辩,她选择了一种所有成熟官员都不会选择的打法,却是姜正道最没法还击的一种打法。
“皇帝陛下,微臣以为,若最终还是只对姜正道大人做出轻描淡写的判罚,那作为朝廷施政总纲的《圣政》威严将荡然无存。”
“徐御史是为今日庭辩,特意查找出《圣政》、《朝纲》中的相关条款背下来了?”武德帝问得很平淡,也很温和,面上的表情看不出他心中喜乐。
徐静书摇摇头,诚挚道:“在明正书院求学时,曾在藏书楼中通读大周律十三卷。”
从钦州的堂庭山走到镐京,从武德元年到武德五年,学过的所有东西,都在她心中。
她很珍惜读书的机会,所以学过的每一个字她都舍不得忘记。
武德帝浅浅颔首后,抬手让百官表态。
大多数官员都站到了徐静书身后,齐齐同声附议。
无论他们这句“附议”是发自内心觉得徐静书说得对,还是怕引火烧身惹来徐静书对他们展开同样手法的攻击,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场面就意味着,姜正道倒定了!
徐静书垂眸看着地面,睫毛不住轻颤,眼角余光却一直瞥着姜正道那摇摇欲坠的模样:叫你不好好读书!
第七十六章
既众官对姜正道的事达成大致共识,武德帝自也有了定准。
虽未当场做出最终判罚, 但大家都清楚, 既姜正道已被在了“违背《圣政》”的高度,不仅他本人会被罢官并褫夺荣封, 在他这个家主倒下后,他背后的允州姜氏还得准备好迎接“墙倒众人推”的局面。
大朝会每月最多不超过两次, 上殿官员人数过百,显然不会只为一个议题而来。今日其余议题没徐静书这个九等殿前纠察御史什么事,她执礼后就准备退回众官最末。
这时, 此前始终明哲保身的礼部尚书陈寻站了出来。
“请徐御史先行留步, ”陈寻面向金龙座, 平静执礼,“陛下, 臣有奏议。”
陈寻突然杀将出来, 这个变数超出所有人的预估, 在场不少人顿时脸色大变。
别看陈寻只是礼部尚书, 其难缠程度却绝非姜正道可比拟。他不过是这几年不轻易在朝堂上出风头而已!
说起来, 陈寻年轻时也是个人物。
在前朝亡国、镐京及京畿道三州沦入异族之手后,他随当时还是朔南王的武德帝退守江右,在亡国后的二十余年里协助赵家整合江右各地裂土为政的豪强, 重振江右民生秩序, 为复国之战的最终胜利做出了不小贡献。
那二十年间,陈寻在政坛上虽不至于风头无两,却也是个谁都不会轻易忽视的存在。
武德元年大周立朝建制之初, 曾有过短暂的“左右丞相制”。那时陈寻官拜左相尊位,可说是位极人臣。
但随后朝廷经过多重考量,再加上各方势力的政治博弈,“左右丞相制”暂行不过数月就被迅速废除,改由孟渊渟独掌相权。
也不知陈寻是否因这段经历而心灰意冷,这几年他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不功不过,私下没什么狂悖恶行,唯一的污点大概就是暗地里频繁私纳后院人。
虽陈寻在关于“要不要全城搜宅、彻底整顿私纳后院人恶习”的问题上明显是姜正道的同盟,但他这几年在某些政见之争中不是没站过队,只从未亲自冲到争端最前沿,时常让人错觉他表达观点只是随大流吱个声,顺便证明“陈寻也来上朝了”而已。
没人想到他会站出来亲自对付小小的徐静书。
也没有人觉得,徐静书在他手上能全身而退。
御史台、大理寺、刑部这三法司的最高主官们更是如临大敌。
就连一向最沉得住气的储君赵絮都忍不住提心吊胆地回首,瞥向站在成王赵昂身后的赵澈。
赵澈长身玉立,波澜不惊地轻垂着眼帘,看起来仿佛是从容镇定的。
但若细细打量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尖轻颤。
因今日庭辩的对手是姜正道,这段时间徐静书的所有准备都是围绕着他的。此刻陈寻突然出列,开口第一句表明要冲着徐静书去,只怕……
赵澈闭了闭眼,做好了不惜代价保护徐静书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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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徐静书感觉自己仿佛是交完答卷后忽然被夫子留堂,晕乎乎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金龙座上的武德帝笑笑,闲话家常一般:“陈卿这是要为姜正道大人辩驳?”
若陈寻为姜正道辩解,徐静书的处境反倒安全许多。
毕竟方才她已把姜正道的罪名钉在了罔顾《圣政》的高度,陈寻要将他从这上面摘下来,首先就得攻击《圣政》不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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