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骂完,她闭了闭眼。
在这样的深夜,回应她的只有一声猫叫,和满天愈加黯淡的星光。
这个样子的阿柒,这样无理取闹的阿柒。
连她自己都不喜欢。
更何况占尽大渊七分颜色的怀郎呢。
忽然,静夜里响起一道“笃笃”声。
阿柒吓了一跳。静了一瞬,那笃笃声又响起了,似乎是从墙那头传来。
杨阿柒凑过去,心底忐忑。
是谁轻轻咳了一声。
她贴着墙,忽然就全身僵硬了。
墙那头,他不急不慢地说。
“你好吵。”
“还有,我不食鱼肉。”
☆、君心可曾似我心
江侍郎病了。
听说是半夜出门,着了风寒。
于是杨阿柒不送鱼了,改送补品。燕窝灵芝不要钱似的地往那边送,一次进库房顺走千年老参的时候,被阁老当场揪住批了一顿。
阿柒耷拉着脑袋,听阿爹训完了,抱着那捆用红绸绑着的人参:
“我可以拿走了么?”
直把阁老气得两眼翻白。
整日待在御书房的少年皇帝出宫来探望侍郎大人,带来许多御赐补品的同时,也带来了素有爱美贤名的艺丹公主。
这个爱美,指的是爱美人。
特别是病弱的美人,一向是她的偏爱。
艺丹是个贤良的公主无疑,当年若不是她舍命保住了胞弟的太子之位,也没有如今的陛下。故而艺丹深得小皇帝的信任。
可她有一样素来为人诟病,就是喜爱收集男宠。不知是不是遗传了先皇,她的纳美之心在她寡居的这几年尤其繁盛。当日挑金宴她正在公主府饮酒作乐,故而未曾到席,今日来看看病中的侍郎大人,也算是弥补一下遗憾。
艺丹本一向对市井传言不以为然,认为那首诗不过夸大,甚至有些自负地想,天下美色均在她府中,何来七分分与他人。
可今日,她却是真真被这拖着病体的江大人惊艳了。
回宫之后,她奏对陛下:
“今日臣见江卿,恍然如见已逝驸马,然江卿风骨更甚。求陛下赐下良缘,以慰臣多年相思之苦。”
十二岁的皇帝拧眉看着阶下盈盈拜倒的胞姐,很是为难。
“容朕思虑一二。”
消息不一会儿便传遍了皇城。
听说了公主求美的话语,就连小老百姓都要骂一声“狗屁”。
谁不知道艺丹的驸马脸黑腰圆,是一等一的纨绔子弟,就那大嘴叉子,还跟怀郎媲美?先帝当年把他硬塞给艺丹,早就让艺丹心生愤懑,在先帝西去后驸马转眼就嗝屁,要说她没在其中动一点手脚,鬼都不信。又何来的相思之苦?
可谁都知道陛下如何也架不住艺丹一贯的软磨硬泡啊,真真是可惜了。
一时间满城都在叹惋江侍郎。
而杨阿柒,这时已经在阁老书房外跪了两个时辰。
终于,杨阁老忍无可忍,从房中摔了一副茶碗:
“杨阿柒!这种事你一个女儿家硬要掺和什么?之前那些事闹得满城风雨,还嫌不够丢人的么!”
是挺丢人的。
阿柒嘴里苦涩,却是重重磕头:
“女儿不孝,求父亲救一救江大人。”进了公主府,怀郎的一生就完了。那不是别人,他是怀郎啊,她的怀郎啊。
“你是不是魔怔了?”杨阁老大怒,走出房门,“老夫怎会有你这样的女儿!”见她久不起身,甩袖恨道,“要跪你就跪着吧!”
阿柒伏跪在地,在满地的灰尘中颤抖地哭了出来。
无声地,懦弱地。
几天后,杨阁老向陛下求了一道旨意。
彼时江侍郎的府邸正被公主府的府兵重重把守,圣旨到时,府兵才接连散去。
那道旨意是。
赐婚江侍郎与杨阁老之女。
江怀站在庭中,身披宽大的银狐狐裘,轻轻咳了两声。
“大人,跪下接旨吧。”宫里的太监手持一纸明黄,用尖利的嗓音说道。
江怀淡淡一笑。他越过了那阉人,低声嘱咐身旁的小厮。
“备马,进宫。”
一日之间,圣上连拨两道旨意。
一为之前的赐婚,二为着户部侍郎为明持将军,不日出征历水。
人人心知肚明,江大人如此作为,正是变相的拒婚。
这一场赐婚,就以闹剧般的形式落下帷幕。
杨阿柒坐在院中,无奈地苦笑。
只能苦笑。
……
江怀走的那天,她扮成男子,从杨府后门溜了出去。
她奔跑着,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生怕迟了半步,就是此生此世的不再相见。
昨夜下的雨未干,阿柒一脚踩进泥泞的坑洼之中,狠狠惯摔在地,撞翻了路边小贩的菜筐。
辱骂声接撞而来。仓促间谁踩了她一脚,她忍着痛爬起,一瘸一拐地奔赴她的目的地。
再等等,再等等。
抵达的时候,她喘着气,躲在拥簇着守兵的城楼之下,砖墙之后,一眼望见熙攘人马之中,那着一袭单薄青衫的公子。
他身边是谁家的女子,红着脸向马上的人递去手中乌黑颜色的斗篷,笑语嫣然,美目盼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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