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这么一说,臣倒也想起来了,都说当年的景陵王爷极善音律,整个长宁也无人可与之比拟,今日我等倒是想见识见识是不是真有说得这么好!”
“这么说来,若是听不到景陵王击缶,臣这酒还真喝不下去了!”
“景陵王爷,您还在等什么呢,难道我们大端的圣上请不动你吗?”
大殿上明珠耀眼,灯火璀璨,华柱下的人个个锦衣华服,然七嘴八舌,说出来的话却皆是恶意的挑衅和讥讽。
姜银瓶看到杨珩始终平静的表情终于有一丝松动,他的唇角颤了颤,微微张开,又无奈至极地合上。她忍不住坐直身子,转头看向坐在上头的肃帝。
然不等她开口,贵妃已经先忍不住了,他一手搭在扶手上,几乎就要站起身。
“草民遵旨。”
阶下,声音清朗,沉着坚韧。
肃帝默了默,贵妃半起的身子也僵住,他保持着前倾的姿势,片刻之后,又缓缓坐了回去。
肃帝拍手,慵懒地笑道:“那还等什么,快给咱们景陵王爷把缶搬上来。”
在场的人开始大笑,笑声刺耳又狂妄。
贵妃这时已经没有任何有情绪的表情了,他静坐在肃帝边上,目光盯着击缶而歌的杨珩,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苍劲凄凉的歌声在大殿的喧嚣中流淌,而肃帝只是撑着脑袋和臣下对饮,兴致高处,放声大笑,笑完了,他也就累了。
肃帝现在的身子支持不了他在殿上久坐,早在半月之前,他就已经连朝会都很少去了,而只在中午的时候把大臣们召集到距离他寝宫很近的紫宸殿,在那里商议政事。姜银瓶听说,秦冶源和几位老臣一直在劝肃帝立一个储君,而肃帝其实尚未到而立之年,这个时候劝他立储,想来是肃帝的身子是真的不大行了。
但更麻烦的是,肃帝没有儿子,他只有几个侄儿,秦冶源他们便劝肃帝在他那几个侄儿里面选一个来做太子,可肃帝并不情愿。为了这件事,几个老头子天天说,天天上奏,总之,肃帝已经快被王朝里里外外的事情掏空身体。
等不及各宫妃嫔和他的兄弟姐妹们为他倾杯敬酒,甚至于连杨珩的击缶表演还没有结束,他就已经支撑不住,在皇后的陪同下起身离开了宣和殿。
皇帝走了,那些公主和异姓王们就可以更加放肆的玩闹了。
大概是受肃帝不修边幅的影响,大端这一代的皇亲国戚们都把不修边幅当做了时尚,很快就有人把杨珩赶了下去,叫嚷着要看西域的舞姬跳舞。
整个大殿乌烟瘴气,莺歌燕舞淫靡无度。寇宝儿早已经喝得宁酊大醉,被她的宫女扶了回去,姜银瓶意兴阑珊,觉得再待下去很没意思,就转头问罗琅嬛:“听说一会儿司天监那边要放烟火,你去看吗?”
罗琅嬛也已微醺,最主要她身子不好,守岁什么的一定做不到了,便道:“还是罢了,我两只眼皮早开始打架了。”
都不愿意去,姜银瓶撇撇嘴,只能道:“那我一个人去。”
于是不等筵席散,姜银瓶便跟着一群同样要去看烟火的公主和妃嫔们往司天监去。
其实宣和殿离司天监不远,姜银瓶下了轿辇,耳边似乎都还能听到宣和殿里那喧闹的声音。她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是一处架在水面上的桥廊,曲折蜿蜒,直通一间萧瑟的水榭。
姜银瓶支开跟在身后的宫仆,一个人在那桥廊上站着,仰头看向星空。
从醒过来到现在这么久,她第一次,无比地想念爹爹娘亲,想念姑苏的山水和街坊四邻,还有她那个不成器,总喜欢同她抢父母宠爱的小弟弟。进宫三年,也不知道他们都怎么样了,是不是真的像信里说得那样,过得勉勉强强,一点女儿的光都没有沾到。
想到这里,姜银瓶又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她醒过来的时候可高兴了呢,以为自己嫁给帝王,做了尊贵的皇妃,从此就再没有忧愁了。然而这小半年来,她感受到了妃嫔和天子间的距离,也隐约知道了关于这位帝王的小秘密。就像秦惠妃说的,大家都很默契,心照不宣的活在这后宫之中,偶尔排挤排挤看不惯的人,都未必是为了争宠,只是寂寞罢了。
在这愁思中,她看到司天监那边有人在往占星台上走,估摸着是去放烟花的。
不能想这么多,姜银瓶甩甩头,心想:新的一年,一定要向神明们许个好的愿望,祈求健康顺遂,家宅平安!
她挤出个笑脸,又是斗志昂扬。
东风吹落一树梨花,偏偏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突兀响起:“姜银瓶,你一个人跑到这黑灯瞎火的地方来,做贼吗?”
斗志昂扬的姜银瓶僵住了:“……”
她感受到了神明对她的嫌弃。
转过身,身着华贵宫装的丽人站在湖畔,正似蹙非蹙,疑惑地看着她。
月光下的池塘波光粼粼,映照着神仙一样的美人儿,好像诗人笔下的蟾宫仙子。
姜银瓶咽了咽口水,回过神来,赶紧行礼:“嫔妾参见贵妃娘娘。嫔妾……嫔妾不是来做贼的,嫔妾是来等烟火的……”
谢显走过来,居高临下望着她,声音还是冷冰冰的:“开始放烟火时自会有人进殿禀报,天气这么冷,你在这儿干等着,就不怕冻出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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