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珺睁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唐俊大步走出门去,还用力地甩上了门。那“砰”地一声巨响,直震得桌上的茶水都晃了几晃。
“这是……”傅珺看着那扇大力关上又被弹开的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这又是怎么了?难道她的问题很不妥么?
可是,这是她好不容易才想起来的话题啊。
她想了许久才想到了这唯一的一个可以与唐俊聊起来的话题。在这个问题上,他们应该是有共同语言的。而且据她所知,那几个被拐的幼童并没受什么nüè待,就是被关在一个空屋子里待了几天罢了,那些人也并不凶恶,还提供了吃食与被褥。
她不过就是问了一句,怎么就招来了唐俊这么大的反应?傅珺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其他人也被唐俊的举动吓了一跳。
沈妈妈便蹙了眉,心道这位表少爷真是好大的气xing。又见傅珺愣在了原地,忙上前问道:“姑娘可吓着了不曾?”
涉江亦上前倒了碗茶,捧到傅珺手边道:“姑娘快喝口水压一压,方才可真是怪吓人的。”
青蔓此时也反应了过来,拍着心口道:“表少爷关门可真重,吓了婢子一跳呢。”又忙忙地问傅珺:“姑娘没吓到吧?”
傅珺见一屋子的人皆以为她吓着了,不由有些哭笑不得,便笑道:“哪里就这样胆小了,并没吓着我。你们快别忙了。”
沈妈妈却是不信的,径拉了傅珺的手向她后背抚了几下,口中直道:“姑娘可千万别吓着了才是。”
见沈妈妈一脸的担忧,傅珺无奈之下,只得任由她安抚了好一会才罢。
其实于傅珺而言,唐俊的离开却不是坏事,至少是将她解放了出来,不必gān坐着陪人聊天了。因此傅珺也没多耽搁,只再略坐了坐便吩咐人收拾了物事,一行人便此坐上了知府的马车。
李念儿此刻亦在车上。
不知是不是哭了那一场的作用,在回程的路上,她比方才镇定了好些,手上的小动作也少了,那种潜藏着的不安与害怕也随之淡去。
第214章
傅珺并没有回府,而是打算先去赏心楼。她想要早些见到王襄,将李念儿的事qíng彻底解决好。
因此,马车离了小酒楼之后,便循着原路弯上了宝带桥的桥口,再沿卧龙大街往回走。
因今日/乃是节日,街上车来人往的,颇不易走,马车也是走走停停,耽搁了好些时候才到达赏心楼。
待马车停稳之后,傅珺便在沈妈妈等人的围随下步下了马车,正打算由侧门进去,忽听身后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道:“前头的可是四表妹?”
傅珺蓦然回首,却见唐修穿着一袭竹青色长衫,负了两只手立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端秀的面上带着一丝笑意,正含笑看着傅珺。
“修表哥。”傅珺微有些吃惊地道,“怎么这样巧?”
唐修温和地笑道:“我也是才赶过来的。看着前头的人像是你,便唤了一声。”
傅珺对这位唐家大少爷印象颇佳,只觉得唯有他这般行止风度,才能当得起“公子”二字。故此时相见也是心下欢喜,便含笑上前跟他见礼,又向他身后略扫了一眼,却没发现唐俊的身影。
唐修便和声问道:“四表妹是来见沧làng先生的么?”
傅珺浅笑道:“正是呢。”
唐修便笑道:“既是如此,我们便一起进去吧。我也要寻父亲说几句话。”
傅珺点头应是,便随在唐修身后一同跨进了侧门。
踏上了那条幽静的回廊。傅珺看了看走在前头几步远的唐修,不由又想到了负气而去的唐俊。她终是忍不住,便轻声问道:“修表哥,请问您知道俊表哥去了哪里么?”
唐修闻言便停了下来,转首望着傅珺,端正的面容上挂着一丝浅笑,温和地道:“劳四表妹动问,我二弟先回家去了。”
原来居然把唐俊气得先回家去了,傅珺心中微觉不安。
她问的那个问题会让唐俊产生这么qiáng烈的反应,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傅珺甚至在想。是不是她让唐俊受到了伤害?会不会这唐俊也和她那次落水一样。得了创伤后应激综合症?她的症状是遗忘,而唐俊的症状是愤怒?
她沉默地跟在唐修身后走了一会,越想便想觉得,这事不好就此便罢。若她无意间伤害了唐俊。至少她也应该表示下歉意才是。
思及此。傅珺便停下了脚步。转首对对沈妈妈做了个手势。
沈妈妈微觉讶异,却也没多说什么,只带着丫鬟们站在原地不动了。
傅珺便上前两步。轻声地道:“修表哥,可否借一步说话?”
唐修停住脚步,回首看了看傅珺,随后便向身旁的小厮示意了一下,那小厮忙带了人退后了好几步。唐俊便面含微笑地道:“四表妹请说。”
傅珺的面上露出几分赧然来,低声道:“好教修表哥知道,方才我怕是惹俊表哥生气了,我心里很过意不去。这会子俊表哥又没在,只好请您代为转达我的歉意。”
对于傅珺的道歉,唐修没有一点吃惊的表现,面上的神qíng依旧是温和淡然,声音低缓地道:“四表妹言重了,阿俊便是有些小孩子脾气,不妨事的。”说至此他顿了一顿,又问道:“既是四表妹说起来了,我且猜一猜,四表妹是不是问了阿俊四年前的事qíng,他才负气走了?”
傅珺不由睁大了眼睛,微有些讶然地道:“正是如此。修表哥真是一猜即中。”
唐修听了这话,面上便浮现出一丝笑来,似是忍俊不禁的样子。他将一只手握成拳头抵在唇边,咳了一声方道:“四表妹约摸是不知道,阿俊四年前那件事,却是不能向他提的。”
傅珺见了他这表qíng,再听了他的话,心里便有些糊涂起来,脸上便也带了出来。
唐修便将声音压低了一些,轻声道:“四表妹于阿俊有救命之恩,这事说予你知亦是该当的。其实,四年前,阿俊不是被人拐走的,而是他自己非跟着人家走的。”
傅珺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唐俊居然不是被拐走的,而是自己跟人跑了的?这怎么可能呢?
却见唐修一脸忍笑的表qíng,继续道:“那年上元节,我们一家子皆去了朱雀大街看灯,阿俊因贪玩便跟家人走散了,跑进了一条偏巷里。便是在那巷子里,他听见有人跟另一个小孩说他那里有糖吃,阿俊就缠上去跟人要糖,人家不给他就发脾气把帽子扔在了地上,还一直跟着那人不肯走。那人最后没办法,只得将他一并带上了。”
“噗哧”一声,傅珺忍不住笑了出来。
真是没想到啊,唐俊七岁的时候竟是个熊孩子。难怪一听傅珺的问题就气成那样,大约这是他此生的黑历史了吧,熊孩子的黑历史可不是那么好翻的。
傅珺越想越觉得好笑,掩了唇直笑得眉眼皆弯。
唐修此时倒是不笑了,而是一脸的淡定。只是在傅珺看来,这位修表哥的淡定表qíng怎么看都有种“天哪终于把这事说出来了真是太慡了”的感觉。这也让他一向温和知礼的形象有点坍塌了起来。
待傅珺笑够了,唐修方才温声道:“是故,四表妹不必心有挂碍,阿俊过两日便无事了。我这个做哥哥的可以担保。”
傅珺便敛衽道:“多谢修表哥解惑。”
唐修温和地道:“不妨事。四表妹但放宽心便是。”
傅珺点了点头,心中的不安早随着唐修的解释而消弥于无形。心qíng也立刻放松了下来,二人便一同进了垂花门,往“醉扶归”而去。
此时在“醉扶归”中,王襄正与曹同知说着话,说的却是姑苏府中的一桩案子。
这案子本身并不出奇,然而动静却闹得不小,在市井之中流传颇广。
这案子说的是有一户姓陈的ròu铺掌柜之子陈水宽,聘了李子巷箍桶匠李双喜长女李念儿为妻,两户人家门当户对,原是一桩好事。谁料dòng房次日验元帕时,陈水宽却发现那李念儿已非完璧之身。
第215章
那陈掌柜最是个好面子的,如何忍得下这口气,当下便将事qíng闹了出来,一大清早便带着人去了李家,直叫着要退婚并索回聘礼。
那李双喜自是不gān。自家女儿好端端地嫁过去,一夜过后便成了破/鞋还要退婚,这换谁也不会同意的。李双喜坚称自家女儿冤枉,不允退婚更不会退聘礼。
那李家在李子巷里熟人多,此时那些乡邻们自是皆出来帮李双喜说话,只道李念儿可怜。
原来这李念儿的亲生父亲在她六岁时便病逝了,一年后,她的母亲便带着三个女儿改嫁给了现在的这个丈夫——李双喜。
谁想李念儿的母亲也是个福薄的,几年前也因病故去了,这家里便只李双喜一人含辛茹苦地拉扯三个女儿,也没再续娶。人皆道他是个好心人。
因此,那李子巷的乡邻便都偏帮着李双喜说话,只说陈家欺负老实人,倒让陈掌柜讨了个没趣。陈掌柜回家之后越想越气,没的叫自家宝贝儿子一来就戴个绿帽子。于是一不做二不休,gān脆便一纸状书告上了公堂,诉李家骗婚,又将那李念儿赶出了家门。
那李念儿孤身一人,既没脸回李子巷,婆家又不见容,她便生了寻死的念头,哭哭啼啼地往澹台湖投了水。
巧的是,那一日曹同知的老母胡氏正好从湖边路过,便叫人救了李念儿下来,又问她姓甚名谁。为何轻生。
这李念儿除报了自己的姓名之外,旁的一概未说,只垂泪不已。胡氏见她孤零零的十分可怜,便收留了她在府中。
其后不久,这案子恰落在曹同知手上,看到了状书上李念儿的名字,曹同知才知道自家老母救的便是此案的事主之一。
升堂那日,两户人家各执一词,都说自己冤枉。陈掌柜便呈上了元帕为证,李双喜则抹着眼泪说陈家因见自己家穷想要退婚。又怕自家不允。这才想出了这个办法。
只可怜李念儿一个小姑娘,被拉上公堂抛头露面不算,还被问及许多难以启齿的问题,当堂便昏了过去。
这件事经此一闹。便在市井里传开了。各种说法都有。有说李家不厚道的。也有说陈家使yīn招的。
因那李念儿是在dòng房之后方被陈家人指为不贞的,虽陈家呈上了元帕,但也不能说这元帕便真实无误。如何证明李念儿是婚前失的贞还是婚后失的贞。此却为难事。便找了稳婆来,得出的结论也是各执一辞。
其实,要解此案并不难,关键之处便在于李念儿的供词。可是,这李念儿不管你问什么她都不开口,问急了她便哭。曹同知怜她年幼,不愿对她动刑,案子便此僵住了。
此刻,曹同知与王襄说起本案,一面说一面便长吁短叹的,很是一筹莫展。
而曹同知不知道的是,在得知事qíng的始末之后,他的母亲胡氏其实是十分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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