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芜将糙图收进袖中,用力点头道:“婢子省得。定不会叫那姜二姑娘发现的。”
傅珺便含笑点了点头,青芜便自退了出去。
此时,流风已将朝食领了回来,见傅珺jiāo待完了事qíng,便领着绿萍与绿藻两个摆开桌案,开始安置碗箸等物。
傅珺却是觉着有些饿了,人也有些乏力。
昨晚几乎一夜没睡,今儿又是一早便起了身,在三进院子里爬山涉水地搜查了半天,体力与脑力皆消耗了不少。
此时,见了那桌上碧油油的绿粳米粥,还有那雪嫩可爱的白玉小烧卖,傅珺只觉得香气扑鼻,引得她食指大动,这一餐早饭倒是比往常多用了一些。
待傅珺放了筷子,绿萍等人正收拾桌案之时,却见门帘轻挑,沈妈妈自外头走了进来。
傅珺便含笑道:“妈妈来了,可用过朝食不曾?”
沈妈妈笑道:“老奴还不饿,却是有件事儿要说予姑娘知晓。”
傅珺便问:“是何事?”
沈妈妈却不说话,只将眼睛向左右看了看。傅珺见状心中微微一动,便对绿萍等人做了个手势。
绿萍点了点头,便领着人轻手轻脚地出了东次间儿。
傅珺便轻声问道:“妈妈可是查出那吴音的什么来了么?”
此前,傅珺因手上事多,便将吴音的事qíngjiāo给了沈妈妈去查。
那吴音虽是宋夫人自外头买回来的,却也在内院儿待了十来年了,由沈妈妈这个在王家待了好些年的人来查,自是更为容易些。而方才看沈妈妈的表qíng,傅珺猜着,这事只怕有了进展。
果然,只见沈妈妈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道:“回姑娘/的话,老奴确实查出了一点事qíng。”
傅珺便道:“妈妈请说。”
沈妈妈便道:“老奴问了问这府里的几个老人,有个婆子便说,她隐约听人说过,好多年前,吴音曾犯了件什么事儿,险些便被发卖了出去。幸得当时玉姨娘出面救了她下来,又帮她洗脱了罪名。那吴音事后对玉姨娘极是感激。”
“玉姨娘?”傅珺的眉心微微一蹙,“那不是我娘亲的……”
沈妈妈便点了点头,目中带着几分叹惋的神色道:“那玉姨娘正是太太的生身母亲。”
傅珺闻言,面上便露出了几分思索的神qíng。
关于玉姨娘其人,傅珺还是知道一些的。
据说,这玉姨娘原系某富户之女,因家中出了变故,便被家里人赶了出来。她被几个忠心的仆从护送着,一路辗转来到了江南。
江南本就富庶,而玉姨娘于经商一道上又极具天赋,没过多久,她便靠着离家时手上的那些资本,在江南打下了一份基业,为自己挣下不少家业来。
因做着生意,往来人等三教九流,这玉姨娘不知何故便与当时还在吴江任着知县的王襄相识了。
再往后,自然又是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这一来二去之下,玉姨娘便以贵妾的身份进了王家,又生下了一双儿女,算是站稳了脚跟。
只是,这玉姨娘身体极差,先天便带着弱症,自产下王晋后更是卧chuáng不起,身子骨一直便没好起来。
王氏当时尚还年幼,为了给玉姨娘祈福,还曾往灵岩寺静修了一个月,沈妈妈当时便陪伴在侧。
可惜的是,王氏的一片孝心并不曾感动佛祖。便在王氏将满十岁时,玉姨娘终于油尽灯枯,撒手尘寰。
据说,在临终之前,玉姨娘郑重地将一双儿女托付给了宋夫人,宋夫人亦答应玉姨娘,会尽职尽责地照顾这一对庶子庶女,不会亏待他们。
第244章
如今看来,宋夫人并未曾食言。
王氏后来嫁入侯府,得了一门极好的亲事;而王晋亦始终是王襄最疼爱的儿子,宋夫人从未在其中作梗。对玉姨娘的承诺,宋夫人执行得一丝不苟,的确不曾亏欠他们。
“依老奴想着,玉姨娘救下吴音一事,只怕便发生在当年太太去灵岩寺为玉姨娘祈福的时候儿。所以老奴才不知道。”沈妈妈说道。
傅珺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吴音当年究是犯了何事,妈妈可查出来么?”
沈妈妈微微停顿了一下,方垂了首道:“回姑娘/的话,那事儿因过去太久了,老奴便没问出来什么。”
傅珺原也没抱着太大的期望,闻言便道:“查不出便查不出吧。那吴音看来是想要报恩,所以才对我这般关照。我自是要承她这qíng的。”
沈妈妈垂首应是,又等了一会,见傅珺再无别的话,她便道:“姑娘既是无事,老奴便先下去了。那行李物什却也要收拾起来了。”
傅珺浅浅一笑道:“妈妈辛苦了,可也别太累着了,叫涉江她们几个也帮着您一些儿。总归时间还早着,慢慢收拾起来便是。”
沈妈妈笑了笑道:“老奴省得。”说罢便转过身去。在转身的瞬间,她的一只手不自觉地在脖子上摸了一下,方才退了下去。
望着沈妈妈离去的背影,傅珺的目中露出了一抹沉思。
沈妈妈方才摸了一下脖子。这个动作让傅珺十分在意。
在说话时摸脖子。这是人撒谎时最经典的机械反应。
自然,傅珺并不认为沈妈妈是在说到收拾行李一事时撒了谎。这个摸脖子的动作所对应的,应该是傅珺的前一个问题,亦即关于吴音当年犯下的事。
在那件事上,沈妈妈没对傅珺说实话。而这个摸脖子的动作,却延迟到了她离开之时方才做了出来。
沈妈妈之所以会有如此表现,却是有原因的。
大汉朝有着森严的等级制度与礼教约束。一个像沈妈妈这样的下仆,在回主子的话时是不允许手足乱动的。所以沈妈妈才会在退下去的时候,对此前的言语做出了反应。
这种延时的微表qíng反应,傅珺称之为“压抑xing延时微表qíng反应”。当然。这个结论以及这个名称皆属傅珺自创。
这是她穿越至此后多年来观察得出的结论。在这个时代。这种微表qíng颇具共xing。一些身份卑微之人,以及绝大部分的女子,囿于礼教与规矩,往往会有这种延时的微表qíng。
关于吴音当年犯的事儿。沈妈妈一定知道了些什么。却偏偏瞒着傅珺不肯说。
而出于前警察的直觉。傅珺本能地便觉得,沈妈妈此次的隐瞒,与之前其对王氏身世的隐瞒。应是基于同一种原因。
看起来,有必要就这个问题往下查一查了。傅珺也很想知道,她这位嫡嫡亲的外祖母玉姨娘,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出身?
来到姑苏五年间,傅珺从没听人说起过玉姨娘有什么娘家人,连亲戚也没见半个。还有玉姨娘逃离的那家富户到底在哪一府哪一县,亦从未听人提及。
而越是如此,玉姨娘的身份便越是成谜。
她庞大的资产,她神秘的来历,还有她留给王氏的那一匣子秘药。这真是一个普通富户之女能够拥有的么?
傅珺凝眉思忖了片刻,便叫了绿萍进来,悄悄吩咐了她几句话。
这绿萍是傅珺一手提拔起来的,平素不大爱说话,与青芜有些相似。然其聪明处却qiáng于青芜,是个心里很有数的丫头。
因她一家子皆在傅珺的庄子上做活,可以说是傅珺在王氏之后培养起来的第一批亲信,傅珺是拿她当一等丫鬟的梯队来看待的。
此刻听了傅珺的吩咐,绿萍轻声应了声是,便安静地退了出去,由头至尾一眼未多看,亦一句未多问,显得极为沉稳。
jiāo待完了这些事qíng,傅珺也有些乏了,却又不想睡,便自向那窗前的扶手椅上坐了,望着窗外的满园chūn色,兀自想着心事。
自那微微敞开的窗屉向外看去,恰能看见回字墙上爬满的蔷薇。
chūn时三月,那满墙的浅碧之中,已有早开的花朵打了花苞。那粉嫩的一点嫣红,便缀在一整幅绿绸之中,娇艳而又清媚。
有时,光yīn之迟速,似是全在人之心境。
便如这糙长莺飞的初chūn时分,放下了所有烦恼的傅珺,忽然便觉得时间过得快了起来。那满墙的蔷薇由轻红点缀至满墙朱粉,似是只用了一瞬的时间。
而当傅珺回过神来时,时间便已到了四月初夏时分,幄叶居的青梅树已经满树的浓翠,在窗前的流光纱上印了婆娑树影,每有风过,便随风轻摆。
幄叶居里的人与物,便在这芬芳满溢的四月里,一点一点地变得薄了,也空了。
一些家具物什已经先期打包送上了船,此刻想必被许娘子安置在了平南侯府的某处院落中。而随许娘子一同先行回京的,亦有几房下仆。
沈妈妈现在每天要做的事qíng,就是收拾东西。
幄叶居的小库房里堆满了傅珺这几年积下的物什,一些贵重之物自是要跟着人走的,而一些粗笨的家伙便要用箱笼装好了,准备跟着下一拨船走。
随着王宓将与傅珺一同进入白石书院就读的消息传了出来,幄叶居也跟着清静了许多。王宜与王宝自是不再上门,姜嫣更是不会来了。而姜姒还是很沉得住气,并未有旁的表示。
傅珺猜测,她应该还没发现玉扣被傅珺掉了包的事,所以仍在等着傅珺兑现她的那个承诺。
于傅珺而言,这自然是好事。姜姒晚一天发现真相,傅珺便能晚一天面对她的算计。
除了这件好事之外,整个三月至四月间,傅珺过得乏善可陈。
她让绿萍往外递了消息,着回雪替她秘密查一查玉姨娘的来历。
之所以将此事托予回雪而非怀素,自是因为怀素终究还是心向王氏,而回雪却对傅珺更为忠诚。
当年的活命之恩,回雪从未有片刻忘怀。因此,将此事托予回雪,并嘱她不要惊动沈妈妈等人,回雪是必能做到的。
第245章(40月票加更)
只是,回雪查了近一个月,得来的消息却极为零散。而根据这些信息,傅珺也只勉qiáng拼凑出了两个推论。
第一个推论是:玉姨娘很可能并非出身富户,而是某个贵族或世家中的女儿。
得出这一推论的理由,便是一位当年曾与玉姨娘做过生意的商人曾回忆说,有一次他无意间听玉姨娘的手下自称“标下”。
标下这种称呼,通常会出现在军队中。据傅珺所知,京里某些高门贵族家里的侍卫,有些亦会如此自称。而有此自称的,一般都是有点品级的。
想玉姨娘一介商户之女,如何能用得起这种高级侍卫?便是再有钱,她的身份也是绝不允许她这样做的。
所以傅珺便只能认为,玉姨娘很可能出身高门,也许是庶女,也许是私/生/女。这些贵族家里本就秘辛极多,出来个玉姨娘这般的人物也不算稀奇。
此外,傅珺得出的另外一个推论便是:玉姨娘可能是从极南之处来的。
得出这个结论的理由其实有些牵qiáng,就是因为玉姨娘的身体。
她好象非常怕冷。
姑苏地处江南,冬季虽是yīn冷了些,却也并没有冷到那种程度。而玉姨娘据说每年八月就要开始烧碳盆了,到了冬天更是足不出户,一直要捂到四月前后方才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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